在家之后,委屈地整日以泪洗面, 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 逐渐往着歇斯底里的方向发展而去。
一旦沈碧霄回了家,就总会被邵女士抓住胳膊念叨抱怨上许久。
从倾诉自己为他所受的委屈,再到咬牙切齿地诅咒辱骂着“罪魁祸首”萧楚奕。
沈碧霄烦不胜烦, 更不想总是听到“萧楚奕”这个名字, 被母亲堵了几次之后, 他索性也学着沈父在公司安了家,不再回去。
只是家里烦人的母亲尚可以躲避, 手头上工作的压力却无法忽视。
沈碧霄创业多年,不能说毫无经验,但在真正进了家里的公司之后, 还是频频出了岔子,惹来不少人的非议。
这点才真正让沈碧霄恼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严格来说, 工作上的纰漏不能全都责怪到沈碧霄头上,毕竟是竞争对手铁了心要给他们找麻烦。
尤其还有前段时间还准备跟沈家合作的物件,本一副和蔼的面孔,转瞬间却变了模样,毫不客气地针对起沈氏来。
对方理由充分,光明正大,看起来倒没什么可指摘的。
但他们手段却颇为狠辣,仿佛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一般,已经连着好几次截胡了沈氏的专案。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沈氏措手不及,再如何挽救也大伤了元气。
沈父愈发暴躁,看谁都觉得像是投奔敌方的间谍,随时随地都会大发雷霆,就连沈碧霄也不得不主动退避三舍,免得波及到自己。
但灾难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就在沈碧霄难得一次出门散心的时候,他就被几个混混拖进巷子里揍了一顿。
那些人与学校外面不学无术的青少年不同,是真正的“社会人士”,拿了钱办事,压根不顾后果和影响。
拖着目标进了无人经过的野巷,他们便一拳一脚地落下来,一副要把他活生生打死的架势。
沈碧霄这才有些慌乱起来。
感受到身上传来的痛楚的同时,他已经下意识开始思索起了“凶手”是谁。
他想到了宋浩轩,又想到了萧楚奕。
对前者他尚存了几分理智,虽对那个坑了自己的家伙恨得牙痒痒的,但他清楚对方不会做这么冲动的事。
但想到后者的时候,他便难以冷静思考——况且他那时候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人选了。
沈碧霄知道现在的萧楚奕厌憎着自己,或许会恨到想要杀了自己也不是说不通。
某些时刻他也理不清对萧楚奕的全部感情,曾经或许是毫不在意,冷眼视之,但自从萧楚奕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他却控制不住地将更多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因为恨。
沈碧霄一开始这么告诉自己。
萧楚奕本来该是个被他骗得连尊严都不剩的傻子,却偏要在紧要关头跳出来,破坏了他精心准备了数年的计划。
他本来应该对自己情根深种矢志不渝,却眨眼之间就对他摆出了厌烦的面孔,甚至还联合外人去针对他。
仔细想来,好像就是萧楚奕破坏了他的计划开始,所有的不顺利都找上了门。
计划被打破了,公司没了,自己甚至还接连受了皮肉苦。
现在甚至有可能连小命都不保。
这一切都可以说是萧楚奕的错。
沈碧霄并不屑于萧楚奕曾经的深情,但他却将对方的付出视作了理所当然,甚至习以为常。
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
就像是一种瘾,失去的初时不觉得有什么,但时日久了,便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
你曾经为我赴汤蹈火,关怀无微不至,现在怎么可以反过来针对我。
你曾经为我那样卑微地放下一切姿态,现在怎么可以重新挺起脊梁。
你曾经那么爱我,眼中只剩下我一个人,现在怎么可以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
沈碧霄从不觉得自己存在什么过错,因为他的目标一开始就十分明确。
但当他所有阴谋被拆穿,他却又要借着那些骗来的感情指责萧楚奕的薄情。
像他这样自我到骨子里的人,总能在别人的身上找出无数个错处来,却唯独不肯正视分毫对自己不利的方面。
哪怕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他满心想的也都是对“罪魁祸首”的指责与憎恨。
早知道如此,他就应该拖着萧楚奕一起下地狱。
若是他能活下来,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萧楚奕的。
沈碧霄意识模糊的时候,甚至开始想象自己握着刀捅向萧楚奕的场景。
但最后救了他的却是萧楚奕。
沈碧霄呆愣地仰头看着他脸上的血痕,所有的思绪都在瞬间清空得一干二净,空白的大脑里只印下了那个人淡漠的脸。
*
时间回到现在。
因为盛予航的那一通电话,萧楚奕不得不拖着周潇在路边等待着。
这个点已经有些晚了,路两边的商铺也大多关上了门,只剩下零星几家还亮着灯。
街边路灯惨白,伴随着秋末的寒风更显出几分凄凉萧瑟。
周潇在夜店里浪了小半天,外套早不知道脱到哪儿去了,一出门就被冷风吹得直哆嗦,这时候正抱着胳膊瞎抖。
萧楚奕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店铺,目光最终定格在一家服装店上。
“你要不先去买个外套?”萧楚奕指了指对面的店铺,示意道,“别冻傻了,我那儿没有备感冒药。”
看着那个又小又窄的店门,周潇下意识有些抵触,然而一阵寒风适时地吹来,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周潇乖乖点了点头。
最近的路边有红绿灯,两人走到路口的时候正好是红灯。
周潇抖抖嗖嗖地晃着身子,已经引来了数个路人奇怪的注视。
萧楚奕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试图假装不认识他。
就这两步一退,他身后就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他最讨厌的那款。
“萧楚奕。”那人叫着,声音距离萧楚奕很近。
萧楚奕眉头一挑,往侧边退了小半步,转身的同时往后面那人脚下的位置踹去。
动作幅度不大,就在转瞬之间,后面的人猝不及防,被绊得站立不稳,脸朝下栽倒到地上去。
萧楚奕收回大长腿,又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抄在外套兜里,低垂着眉眼看向地上的人。
“抱歉啊,还以为半道打劫的。”萧楚奕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下次别站在我身后,不然说不定就一不小心给扔进医院了——我最讨厌别人贴着我耳朵说话了。”
对面的绿灯亮起,周潇转头叫了一声:“奕哥,走了——怎么了?”
路边的车闪着光快速转过弯,连带着也照亮了路边的景象,周潇这才注意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人。
“怎么又是你?”周潇脸色变了变,“沈碧霄你也太不要脸了吧,还要我们说几遍啊,我们不欢迎你,赶紧滚吧。”
萧楚奕安抚性地朝周潇笑了笑,对特意追上来的沈碧霄毫不在意,转了身就要过马路:“走吧。”
沈碧霄刚刚站好,用力擦了擦脸上的尘土,吐出磕进嘴里的尘土,跨了几步跟上去。
“萧楚奕!之前救我的是不是你?”沈碧霄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萧楚奕好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周潇倒是不爽地扭过头来,对沈碧霄做了个恐吓的鬼脸。
沈碧霄脸色一变,他强压下心头的不满与郁气,伸手要去拉萧楚奕的手。
萧楚奕往侧边挪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转过头去的时候神情已经冷了下来:“再敢伸手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他厌恶着沈碧霄,到被碰一下都觉得恶心的地步。
那满脸的寒霜带着几分凛冽的杀意,让人无从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他是真的能做得出来这种事的。┆思┆兔┆网┆
沈碧霄咬着牙缩回了手。
然而被耽误了这几秒,对面的绿灯再度开始闪烁起来,道路两边的车蠢蠢欲动。
这条路短时间内是过不去了,萧楚奕和周潇被迫退回了路边。
“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谈谈。”沈碧霄紧跟着又说道,“我知道之前的事跟你没关系,我已经查清楚了,是宁成鑫搞的鬼,你不用误会我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
这个人真是有够烦的。
或许是等红灯等得实在太无聊,萧楚奕终于分给了他几分视线。
沈碧霄面上一喜,却见对面的人还是一脸的淡漠,好像在听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话题。
“关我什么事。”萧楚奕淡淡说道,“对了,救你什么的,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你而已。别脑补太多,怪难看的。”
言下之意,如果早知道那个人是沈碧霄,他是绝对不会救他的。
说不定还会再跟上去踹几脚。
明了这一层意思之后,沈碧霄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什么存着旧情之类的想象,全都是沈碧霄的自作多情。
而偏偏“自作多情”是沈碧霄最不能接受、也绝不会承认的词汇。
周潇闻言大致猜出了情况,也跟着火上浇油道:“不是吧奕哥,你发现之后就没上去补两刀?”
萧楚奕跟着接了句冷笑话:“这不是追不上车么。”
“宋浩轩说是你叫的车。”沈碧霄反驳回去,就像拽住了一根绳子,不整个拽下来就不愿松手,他定定地看着萧楚奕,“你那时候已经知道是我了,你本来可以不管我的。”
这一回萧楚奕看向沈碧霄的目光就只有诧异了。
这人到底是脑子里哪根筋答错了,竟然开始对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不依不饶。
萧楚奕可不信沈碧霄会因为自己救了他而大彻大悟良心发现。
反过来记恨他,将所有的问题都怪罪到他身上才是对方会有的“正常”心态。
再说,如果他是真的醒悟了,刚刚也不可能故意纵容那些人来羞辱自己了。
谁知道是不是又像过去那样有什么阴谋呢。
对于沈碧霄的人品,他从来都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纵观过去未来记忆剧情,这人也确实值得这一份“殊荣”。
但是,他对沈碧霄根本毫无感情,自然也不会被对方再拿捏住致命的弱点。
坦白来说,现在的局面,萧楚奕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沈碧霄似乎还对自己最近不幸的根源一无所知,而他却无法再致萧家和萧楚奕于死地。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沈碧霄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输家了。
萧楚奕并非自大狂,但也想不出什么特别需要警戒沈碧霄的理由。
非要说的话,大概也就是会恶心到自己这一点吧。
所以,无论沈碧霄怎么想,脑子又出了什么问题,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思考沈碧霄的脑回路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无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