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但明天去了医院,如果自己真能“醒来”,那要和他谈谈辞职的问题。
其实之前就已经打过很多腹稿。原本是打算签好那笔单子,应泽请他吃饭的时候,自己借势讲出。
应泽或许会一时难以接受。但聚散终有时,他原本也知道,孟越不可能在嘉诚干一辈子。
孟越明白,应泽有时候心态不太好。可毕竟是成年人了,有理智,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再者说,孟越很坦荡,觉得:离开工作上的关系,他们仍然会是朋友。
那就没什么好操心。
到现在,这些话,倒是更好说出口。
身体状况摆在那里。即便苏醒,也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复健。等到一切好转,可能要到明年开春。
时间流逝,应泽没必要发工资给一个病号闲人。孟越此刻提出,是全了双方的面子。
如果眼下刚刚车祸,那孟越还要头疼一下手上工作交接。可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
海城的冬天很冷。进入十一月后,风卷着海中湿气,落在人身上,是刺骨的冰。
三个月时间,别说之前谈的单了,就连他与应泽做了很久的标书,恐怕都已经失去效用。
这样惆怅间,转头,看着眼前吃东西的应泽,孟越的心情还是稍微变好一些。
只要明天能坐起来,那他的人生,只是走岔了一段路,以后有大把机会弥补。
要好好陪伴父母。就当给自己休一个长假,总归积蓄摆在那里,不至于坐吃山空。
对,还要给这家伙请个货真价实的保姆,别让他只在嘴上说说,半夜回家照样寂寞沙洲冷。
孟越心态放松。看着应泽餐盒中迅速变少的饭菜,那种“想尝尝”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他苦恼,摸着自己肚子:也没觉得饿啊,怎么回事儿?
可就是想尝尝。红烧肉油亮,酱色`诱人。筷子夹上去,香酥软烂的肥肉就凹陷一块,酱汁从肉里渗出来。
大约是炖久了,甚至能被夹破。碎肉拌进米饭里,应泽风卷残雪,转瞬就吃得只剩一小半。
孟越忍不住了,咽一咽口水。
他盯着剩下的红烧肉块,不止是“饿”,更像是四肢百骸无力,想要一点什么东西,来补充力量。
孟越想到下午,那个女人从自己身上穿过。那一刻,自己像是去了极乐,又像是下了地狱。无喜无怒,天地万籁俱寂,一切都缓慢停滞。他与世界融为一体。
那之后,他重新跌到应泽面前,大口喘气。
而直到现在,孟越惊觉:我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呼吸。
他缓缓吸气。
红烧肉的肉味、酱味,混出的鲜香,在这一刻,灌入孟越鼻中。
他原本虚软的四肢像是忽然有了力气,落在桌面上的手较刚才更加清晰。孟越耳畔若有钟声奏响,告诉他:这是人间的烟火气。
他眼前又出现了繁复画面。是过往、是未来,是海城无数家庭中的每一道寻常菜色,是灯下一家人围坐时的欢声笑语。
孟越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顿悟。
他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木纹,还有自己摆在上面的手,意识到:我的手,碰到了桌子。
只是因为一碗……不,小半碗红烧肉。
在他面前,应泽在同一时间,放下筷子。
可能是吃饱了,这两口,突然觉得滋味寡淡。
筷子碰上餐盒边缘,发出的轻微响动唤回了孟越的意识。他见到应泽轻轻拧起的眉尖,再看碗里色泽依旧,只是骤然失去味道的红烧肉,微微笑了下。
孟越好整以暇,说:“对不起啦。抢了你的饭。”
他“吃”过的东西,再到应泽口中,就变得无滋无味。
孟越自言自语:“不过,我是不是应该多吃一点?”
没记错的话,离应泽所住小区两站路的地方,有一个夜市。
他很快下定决心。从桌边起身,还记得与好友告别,说:“我去去就回。”
应泽没有听见。
他收拾好外卖垃圾,暗暗提醒自己,明天要记得带下楼丢掉。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吃饭,难得今晚叔叔愿意送他一顿晚餐。虽然孟英哲嘴巴上说,是自己点外卖的时候想到应泽。但实际上,应泽明白,多半是孟家夫妇不放心自己。
他有些感怀。这样温柔亲和的关切,让应泽由衷觉得熨帖。
他没再管茶几上的档案,而是走进浴室放水、洗澡,准备不辜负叔叔阿姨的心意,早些睡觉。
温热的水流滑到身上,同一时间,孟越已经出门,站在楼道里,往楼外探头,想:不知道我能不能直接跳下去。
他不打算乘电梯。虽然可以摸到按键,但想也知道,对于值班看监控的人来说,这画面过于刺激。
孟越自认体贴。但要说走楼梯下楼,他又觉得麻烦。应泽家在四十六楼,光是想到那些台阶,孟越就眼前一黑。
他喃喃自语:“算了,试一试。”
身体穿过墙壁,孟越闭上了眼睛。不知哪一步踩空,他往下坠去。
放在常人身上,这无疑是找死行为。
可孟越身体很轻,飘若羽毛。非但没有直直坠落,反倒几乎被风吹走。
孟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飘了良久,终于抵达地面。
脚踏实地的瞬间,孟越抬头,看着应泽家里的窗子。客厅亮着灯,旁边就是浴室。
孟越迟疑:我要怎么上去?
一时得不出答案。
算了,先做正事。
两站路,孟越花了二十分钟走到。站在烤肉摊当中,四面八方都是浓郁烟火。他谨记刚刚应泽的表现,知道自己“吃”完之后,这里的人再尝食物,会尝不出味道。
所以不能多吃。
好在人很多、东西也很多。一串串烤肉在火焰中翻卷,刷上油、撒上孜然辣椒粉,就是滋味浓烈的美味。夜已经很深,可晚上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孟越看到了刚下班的小白领,也有出来搓一顿的中年人。推杯换盏间,醉醺醺大着舌头讲近来生活。往远处看,路上车辆依稀。
这是生活,是万千人生命里上万个日日夜夜的一部分。
很普通,又有滋有味。
孟越看在眼中,笑了笑。
他很克制,对每一盘烧烤、小吃浅尝辄止,一盘五十串的烤肉只“吃”两块肉粒。起初还控制得不太好,到后面,愈来愈得心应手。
一直到凌晨四点,孟越终于站起来,回应泽家去。
路上有醉汉,晃悠悠朝孟越所在方向走进。到了路灯下,忽而觉得身侧飘过一个黑色影子。醉汉一个激灵,顿时清醒,回头看自己方才走过的路,却一无所获。
孟越不知这些。他听到背后一阵叮铃哐啷,还纳闷,回头看一看:“怎么回事儿?”
一个跌跌撞撞往前跑的家伙。
孟越莫名其妙,回头。
一路都在想,自己要怎么上楼,怎么到应泽家中。他试着跳了跳,可惜这飘忽忽的身体显然同样受到地心引力限制。倒是比肉`体状态下跳得更高,但是仅此而已。
孟越琢磨:其实我也不一定要回应泽家里。
只要明天应泽出门的时候,能坐上应泽的车,就能去医院、看父母。
可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应泽那家伙有没有好好睡觉。
他“啧”了声,想:不行,还是要去看看。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孟越眼前一花。
他看着身前倏忽出现的门,陷入思索。
孟越:“……”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④思④兔④网④
怎么还能瞬移?
第3章 过去
凌晨四点,城市寂静。应泽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地睡着。
他是侧躺,身体半蜷,手在胸`前。被子遮着,但孟越能见到他睡衣的领子,是浅色的柔软布料。
看起来就觉得,应泽一定很没安全感。
此前孟越未与应泽同屋睡过。大学时,按学号分宿舍。两人被排在一间,临床,按说能时常相处。可应泽一开学就在校外租了房,在校内也惯爱独来独往。
孟越是团支书,负责管班费。时常有老师发资料,学委再统一印给所有同学,都是从孟越这儿过账。有时班费用完,孟越在群里发讯息,请大家转钱到自己电子账户。
一班少年人踉踉跄跄地磨合著,四年下来,也交到很多朋友。
第一次这样收班费,孟越统计下来,发觉有人没交。他一一对照同学们转钱时备注的名字,最后,在班群里“应泽”二字上画了个圈。
圈画在心里。他已经开始打字,噼里啪啦,戳对方:应泽,交下班费~
应泽没有回复。
孟越咬着笔,有点纳闷,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后来上课,他直接去问应泽本人。当时所有人都还陌生,孟越其实也没把“应泽”这个名字和某位同学对上号。
见到本人,讲话的过程中,孟越倒是走了下神,想:这同学,长得不错嘛。
孟越自己样貌出挑,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学校表白墙常客。他性格又开朗,与一圈男生称兄道弟,在女生间也颇有人气。甚至有低年级的女孩子特地跑到他们班门口,羞答答问孟越要手机号。
班里人看了,促狭地朝孟越笑一笑,在他背后起哄。孟越无可奈何,一本正经,说:“学习要紧。”
他以此为借口,婉拒对方。但几天之后,不知对方从哪里拿到他的号码,开始给他发讯息。
那年微信还没推出,文字沟通要用简讯。孟越时常疑惑,不知道那些女孩子到底买了多少条的套餐,怎么那么能说。早上定时早安,还要谈一谈自己吃了什么东西,顺便旁敲侧击……不,光明正大,又带着点羞赧,问他要不要帮忙带饭。
孟越:“……”当然还是拒绝。
他快刀斩乱麻,假装老妈岑女士的口吻,回复一长条内容。没有说重话,只说自家儿子读高三了,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大约没时间做其他事。
打字的时候,他懒洋洋靠在墙上。后桌的男生凑过来,问:“那姑娘挺好看啊,怎么不试着处处?”
孟越说:“好看吗?”
男生坚定地点头。
孟越道:“但我没感觉。既然没感觉,就别拖着人家。”用老妈的口吻回复,对方八成会觉得这男生家里事儿多、管束严。这年头,“妈宝”一词还没广泛传播,但孟越无师自通,往自己身上抹一把灰。
男生拍拍他的肩,“行啊你。”又好奇,问,“那你中意什么样的?说说看,兄弟给你留意。”
孟越想了想,说:“头发黑黑的,眼睛亮亮的,鼻子高高的……”
男生无语:“看不出来啊越哥,你好这口。”
孟越就笑,不说话了。
后来自己对着镜子,想:哥也挺帅啊。
他当然知道这事儿。周遭环境摆在那里,一道道怦然心动的青涩视线落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