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没有收拾的文具,伴着尖叫,把这本就一锅烂糊的地方活活地搅得更彻底。
窗外有人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咋咯?”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休息!”
“哎哟,好戏啊,这老太婆要干嘛?”
他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标准群体。
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幸灾乐祸。
顾迟还是闭着眼睛,周围的一切变化被他主动抗拒,不知道这种临到缓和点就突发意外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本能地强撑着。
此时此刻,他感觉有一阵风扑面而来,三月末的风已经有些暖了,可居然冷不丁地吹了他一身鸡皮疙瘩,心脏前所未有地鼓了起来。
顾迟突然想念钟从余那闷骚的脾气,就算生气到了极点,也不会这样大吵大闹。
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这人就是一个疯子!”顾老太指着人嚎叫,“他不是正常人!他是变态!他喜欢男的!疯子!!!”
场面没有得到及时的制止,越来越失控,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准备你不让我好受大家就一起不少受。
顾迟脑袋“嗡”地一声,没敢去听周围突然拔高的窃窃私语。
“我不要和疯子待在一起,我才不是疯子,滚开!我要带我的孙女离开!”老太婆一边叫,一边收拾行李,“我……”
没等这句话说完,所有的看客,都在同一时刻爆发出尖叫,女人锐利的嗓子在这时候凸显出优势。
这声音很熟悉,以前绝对听过。
“死,死人啦——!”
顾迟在短暂地空白后猛地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被迫睁眼后,他在屋子里再也找不到顾老太的身影,连滚带爬地扑去窗边,才在楼下瞧见了,被赤红色侵蚀的尸体。
有人说着风凉话:“老啦,刚刚收拾东西爬梯子的时候不小心脚滑了,老房子的视窗又没有什么保护措施,过程我都看见啦,和之前那个一样头朝地,没有救。对了,她刚刚说喜欢什么来着?”
“喜欢男人,呸!都是什么不三不四的鬼东西!”另外一个人接下。
“呵,原来是个……”
然而所有的闲言碎语,都没有为她,为这些不幸打报一声不平。
顾老太,她不算活到了高龄,时代从封/建走向了开放,她的思想却依旧原地踏步,烙印在骨子里,一生推土机似的轰轰烈烈,都是在为别人粉饰太平。
就连死得时候,也是这样。
没有所谓的积善行德,不是大能大圣,却也没有作恶多端,无法饶恕。
她仅仅是一个人,一个在拥有优点的同时,也周身弥漫着缺点的人。
尘埃落定,也完结她的一辈子。
顾老太就这样意外地死了。
主观的意外伤亡没有任何追究责任可言,按照流程找来殡仪馆抬走人然后交钱就行,现在的服务行业相比以前快捷方便了太多,还没等晚饭时间,所有的东西就回复了正常。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迟才缓过一口吊命气,笨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我杀了她?”顾迟没忍住地想道,“不,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可她终究是因为我死的。”
“如果我那时候没闭着眼睛,没躲,是不是就可以拉着她了?”
这会儿温度降了下来,状态格外折磨人,手脚发凉,全身上下都起着鸡皮疙瘩,胃里酸水直冒,阵阵恶心。
“奶奶!”一声清脆的童音在门外响起。
许艳艳回来了!
第61章 红酒 第十八
顾迟:“小心!”
许艳艳把一双眼睛长去了头顶, 没有看见脚下家里的杂乱,凭着一股蛮劲冲进去,差点把脸摔成煎饼的平底锅。
顾迟单手拧着她的后颈:“跑什么跑, 拆家吗?”
“不拆不拆!”许艳艳笑出十六颗牙齿, “我回来了, 奶奶呢?”
小女孩自然没有观察到周遭的变化, 也没被突变的气氛所影响,依旧保持着那颗兜满问题和好奇的心, 然后很不合时宜地开口:“哥,你先放我下来好不好?我要被你勒死了!”
说完还现场表演一个吊死鬼的表情。
顾迟:“……”
不知世事的小东西。
这一声“哥”把他从混沌中拉了回来,顾迟记得许艳艳跟着顾老太来的时候,总是躲在那位骂街泼妇的身后,眼神永远没有, 基本不爱说话,一旦害怕就地动山摇地哭——哪像现在这样, 变成了一只能上蹿下跳的猴。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许艳艳叫的第一声“哥”,是她想去幼儿园上学,想和其他小朋友们一起玩,把这位哥哥当做了可以依靠的山。
顾老太婆从来没有在口头上给过顾迟一个正经称呼, 通常是以“喂”“那个小子”代替, 惹急了,还要很唾弃地来一句“混账东西!”
但许艳艳这么多次的称呼,她不可能没听见,是默许了, 还是觉得打一棒子在给颗甜枣, 红脸黑脸一起唱别有韵味?
何必呢?
如果老太婆真的不喜欢顾迟,来这里的根本目的莫过于蹭吃蹭喝, 连最亲暱的一次称呼都为了套近乎才叫出,那又何必位自己是不是“有病”而生气呢?又何必每天大清早地起来给一家人做早饭,为了两三分钱和楼下菜贩反目成仇呢?
她真的愿意这样吗?
难道不是应该“关我屁事”吗?
人啊。
果然捉摸不透。
这些本来不太重要的回忆突然变成了一根棒槌,停停顿顿地敲打着顾迟的神经和良心,伤痛好不容易要被身体的自愈功能修复好了,就又是“砰”地狠狠落下,犹如凌迟。
“哥,你怎么了?”好好的沙发不坐,许艳艳跑去沙发扶手上蹲着——她向来没有什么规矩可言,家里两个大男生不在意,顾老太又使劲儿宠,导致了这幅“不三不四”的现状。
“嗓子痛,正常。”顾迟摆摆手,他最近这一年就没怎么“舒坦”过,起初那两天还有人围着问有没有事,但后来久了,他们发现这货就这样一直没变过,渐渐习以为常,仿佛是天生的操劳命。
只有钟从余会抓着他的手腕质问:“给你三天时间,赶紧把自己着破烂模样给收拾好!”
真霸气啊……搞得跟什么都能运筹帷幄似的。
想到这里,顾迟的嘴角微微往上抬了抬,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整顿下来,对许艳艳道:“走了。”
是走了。
并不想说死了。
因为还没准备好怎么说出口。
显然,幼儿园的小朋友不可能将“走”字衍生出更多的含义,只见她毫不在乎地哦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去做作业了!”
顾迟:“……”
可真是个三好学生。
“等等。”顾迟叫住她,“我问你一件事情,不准说谎,不然我揍你!”
许艳艳脚下打了个急刹车,脑内飞速浏览过自己近几天干过所有的偷鸡摸狗,发现并无大闯之后,再心虚地回答道:“你……您说。”
“你觉得我和另外那个哥哥是什么关系?”↙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许艳艳没反应过来,有些支支吾吾:“关,关系?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顾迟很像给自己一巴掌打晕。
为什么要和一个连一加一都还要算半天的小屁孩扯关系这个话题,但话以及问出口了,不好收回来,他只能十分别扭的解释道:“就是……靠……你喜欢那个哥哥吗?”
许艳艳立马回答:“不喜欢!”
顾迟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他啊!我都知道!我还看见你俩亲过的!那个干净哥哥还抱着你睡觉!后来也有个男生要亲我,但我不喜欢他,所以我把他打啦!”
顾迟感觉自己犹如被天打雷劈,声音徒然拔高:“你知道个屁!”
许久不见顾迟这样面目狰狞地骂人,许艳艳被吼得当场就眼泪打转,还瓮声瓮气地反驳道:“我,我听你身边那个又高又胖的姐姐说的啊,还有那个戴眼镜的丑八怪,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就只在前几天给奶奶说过……你不喜欢他吗?我不信!我们老师教过什么是喜欢的!你干嘛不承认啊!”
那一刻,以往种种的不甘与纠结,都在许艳艳不经意的话语间被掏了个挖心挖肺。
童言无忌,也往往还是童言最为致命。
胖姐姐和丑八怪说的无非是易七二和学习委员杨斌,自从上了高三之后,顾迟和这两人的联络也渐渐少了起来,也许是无意之间的玩笑话,再给许艳艳自以为是地添油加醋,灌进顾老太的耳朵里,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真相,有时候能简单到难以置信。
顾迟终于察觉到,所有的“不尽人意”与“阴差阳错”,都是来自于自己那所谓的“不敢”。
他以为自己可以披荆斩棘,到头来依旧是没能脱掉壳的缩头乌龟。
“你没说错……对不起,哥对不起你。”顾迟突然抱着脑袋蹲了下来,有力的十指插进发丝,把自己原地缩小成一团,“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
许艳艳没心没肺,更没头没脑,一边抽着鼻涕一边说:“哥,我害怕。”
“你去做作业吧。”顾迟六神无主地站了一起来,全凭一口气吊在肺腑中强撑,“餐桌底下压着钱,我没做晚饭,待会儿饿了自己出去买吃的。”
许艳艳眼睛一亮:“我可以吃烧烤吗?”
顾迟虚虚地嗯了一声。
顾老太在的时候,是不准小女孩吃这些东西的,却又说不出充足的理由回绝,便胡乱自成一套门派讲经:“吃了会死!”
许艳艳自然不怕,插着腰说:“我们班的小花小翠小芳都吃!都没死!你不准管我!”
不管了,今后都不会有人再管了。
顾迟不知道自己的双腿是如何把自己的身体拖去楼下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钟从余。
高三走读生下晚自习的时间是十点半,自己起码在这里干坐了三个小时。
钟从余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猛地上前,将自己的外套披在顾迟身上:“你在这儿坐着干嘛?不冷吗?”
顾迟第一次张嘴居然没发出声。
钟从余立马就慌了,以为还是在生气,没理没头地解释:“我也想来接你出院的,但是要模拟考老师不批假,我很想你,生气了好不好?”
说完就要作势低头去亲人。
顾迟推开了钟从余的亲近,整个人仿佛累极了,脱离靠在一边的路灯杆上,这杆立在这里的时间比他俩年纪加起来还要大,一时间显得有些摇摇欲坠,荒凉感迎面而来,衬托着他那张苍白而干燥的脸。
“早就不生气了。”顾迟撇开眼睛道。
可还没钟从余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