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浩怀在听到玻璃碎的时候就有防备,他右脚一蹬,钻进了一边的隧道里,然后迅速趴下,防止小丑再次突袭。然而小丑既没有追过来,也没有枪声响起。于浩怀探头去看,只见周雪荣浑身浴血,两腿紧紧绞在小丑的脖间,上半身因为手动不得的缘故,只能翻身用肩膀压着小丑持枪的手臂,牛仔裤里包裹的双腿紧绷着。
另一边,徐明朗正争分夺秒,想趁此机会夺下手枪,但无奈距离太远,于浩怀立刻冲了出来,越过紧紧绞在一起的两人,伸手去捞枪。小丑的半张脸挤压在铁轨上,眼睛盯在于浩怀的动作上,咧出一个笑。
于浩怀的指尖刚触及到那块粉红色的金属块,下一秒他就一阵天旋地转,后背上火辣辣发疼。
徐明朗眼见周雪荣被整个抬起扔了出去,连同于浩怀一块被摔在了镜子上,镜面哗啦啦的破碎,而他与小丑都离那枪不过十米远的距离。
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的向着手枪扑了过去。小丑手脚并用,一张白脸狰狞的扭在一起,呈虎兽之姿抬手要捞枪,徐明朗自知没有足够的爆发力,竟以后背抢地,用脚踢开了手枪。
这一踢正好将手枪踢到了周雪荣的头前,他头埋在地上,额头被铁轨缝里的碎石子磨得血淋淋。周雪荣被这一摔,脑子一直眩晕到现在,他几乎是凭本能抬起了头,用牙咬住了枪托,踉跄着站了起来。
于浩怀刚好抬头看到这一幕,他迅速站起,从周雪荣嘴里拿走枪,熟练地拉动扳机,对着小丑的额头射击。
拉动。射击。拉动。再射击。
短短几秒,手枪里的子弹悉数射尽。那小丑的半个脑袋在硝烟里炸开,这次里面盛的是鲜红而真实的血液,随着黏连着的脑壳坍塌,然后像坍塌的奶油一样滑落下来。
小丑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晃晃悠悠的走了两步,于浩怀见状,连忙捡起了地上的斧子,大吼一声砍向了小丑的脖子。
一切终于结束。
三人瘫软在地上,看着这一地红白相间的脑浆,都是一脸平静,周雪荣垂着手,望向对面不远坐着的徐明朗,眼里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像是一潭死水,再没了一丝光。
于浩怀整个人靠在镜子上,嘴里大口大口喘着气,感慨自己是有多久没有摸过枪了,多久没有感受到手掌发麻的感觉,这种熟悉的感觉令他有些兴奋,但他心理上排斥这种感觉,直到喘得嗓子眼发干,他左手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惯性以为那里还会有一包烟。
徐明朗开口问于浩怀:“几点了?”
于浩怀掏出手机,萤幕显示电量只有百分之四,旁边清晰的数字显示时间为“6:02”。
“已经是早上啊。”
周雪荣重复道:“是啊,早上了。”
三人里只有于浩怀保有体力,他先走出了镜屋,又叫来了其余三人,自己坐在了车上,看着那三人蜂拥着跑向镜屋,缓缓把头抵在了方向盘上。
在他混乱的头脑里,唯有那沾了血迹的红色弹力球如此鲜明。
在那之后,一行人驾着观光车想要离开,徐明朗看着隔岸的灯火,两个眼皮直打颤,手却被一边的周雪荣软绵绵的抓着,周雪荣的状况很不乐观,多半因为伤口感染而引起了发热,手心烫的吓人,正蜷缩在徐明朗的身边。
徐明朗突然反应过来,这后座还少了一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是曹静,于是问:“曹静呢?”
一室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曹静呢?”徐明朗重复一遍。
“朗哥......”叶嘉雯梳理措辞,想着怎么才能委婉的说出事情的真相,“曹静姐她,她没了。”
“你再说一遍?”
“是真的,我们几个赶到的时候,曹静姐只剩下一口气了,你没有看到当时的场面,其实,她走了也是一种解脱......”
“什么意思?”
叶嘉雯又不说话了,苗放见状接着说:“她临死前说乐乐早就死了,只不过她一直不肯承认,以为乐乐是被人绑架的,现在她也算能跟乐乐团聚了。”
徐明朗看向窗外,完全无法处理自己所听到的内容。
苗放接着说:“曹静临...临终前还提到一个流浪汉,说是乐乐的死都怪那个流浪汉。”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完全进不了徐明朗的耳朵,但他却注意到了叶嘉雯偏过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突然一个急刹,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周雪荣迷迷糊糊的想起来,徐明朗扶住他的同时问:“前面怎么了?”
于浩怀骂了一声,开门就下车了。赵东祥在副驾驶座上,趴在玻璃上往外看,然后大叫一声:“哎!有门,有门啊!我们可以离开这儿了!”
这时于浩怀回到了车上,说了一句让大家都为之震惊的话。
“都下车。我们的面包车,就停在前面呢!”
第III卷
第45章 面馆
距离礼品店不远的空地上,洁白的雪絮堆砌的像一块刚出炉的奶油蛋糕,而他们的面包车正完完好好的嵌在其中。
于浩怀呆站在面包车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其余人从观览车下鱼跃而出,而后都和于浩怀一样惊得说不出话来。
徐明朗艰难的搀着周雪荣下了车,眼前的完好的面包车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在基地被烧毁的那一夜,他们冻得不行的时候,一辆崭新的白色面包车就停在路边,像是为他们准备好了一样。
这台重新组装好的面包车等同于在告诉他们:“旅程仍没有结束”。
徐明朗搀着周雪荣第一个坐上了车,他刚把周雪荣塞进后座,腿还没迈上去,就被叶嘉雯挡在座位前:“朗哥你不能上去,这太反常了,一旦有危险......”
徐明朗已经很疲惫了,他拍拍女孩肩膀说:“已经没得选了。”
叶嘉雯面带惊恐的回头看了一圈,发现其他人的脸上也都充满着同样的疲倦。她抬头看天,那是缓慢飘落却延绵不断的雪,本该是浪漫又美好的景色,却令她感到绝望。
她终于意识到,如果不坐上这辆车的话,他们又能去哪儿呢?从收到了邀请函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没得选了。
这回谁都没有多话,而是一个接一个的上了那辆面包车。
开车绕过喷泉,不远处的雕刻复古雕花的黄铜门大敞着,门后就是他们渴盼的曙光。徐明朗靠着周雪荣,两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后座,能把腿伸直的感觉令他在感到舒适的同时,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在来时路上,这后座上因为坐了三人而格外拥挤的感觉。
但愿接下来的旅程里,车里的人不会越来越少。
“啊!你们看!”苗放趴在玻璃上激动的声音颤唞,一下子把快要睡着的徐明朗拉回了现实。他顺着苗放看着的窗户往外看,滨海夏日王国的霓虹招牌,还有两侧高耸的人造棕榈树,像是一帧摇曳在风里的水彩画,变得扭曲而失真,然后从那硕大的小丑雕塑开始,变成像蝉蜕似的壳,风一碾就碎了,偌大的游乐园,在众人惊叹里带着麻木的眼光中,短短十几秒风化不见。
......
...
听到这里,头发夹白的康教授推了推眼镜,合上了眼前用来记录的本子。他打量对面的青年,看着这个身形消瘦,神色有些癫狂的青年人,和他所说的故事当中的“徐明朗”,似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根据警方现有的证据和证人来看,眼前这个外表颓唐的年轻人,毫无疑问就是犯下了近十起恶性杀人案的“魔方杀手”。这时但凡是智商够用的人,都应该知道做精神鉴定意味着要面临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承认自己精神正常,面临死刑。二,努力证明自己精神不正常,试图装作精神病躲避死刑。 \思\兔\网\文\档\共\享\与\在\线\阅\读\
康教授从事精神鉴定二十多年,见过了太多以各种方式试图迷惑鉴定方的犯罪嫌疑人,其中不乏演技精湛的,但最后还是无一例外的被他发现了破绽。
只是像眼前这一号......花了这么大一番功夫去讲述一个毫无用途的故事的犯罪嫌疑人,康教授还是第一次遇见,他其实更偏向于把这个故事理解成一种罪恶感。
在他过去鉴定过的嫌疑人中,就有几人因杀人后心理压力过大而罹患癔症,甚至会编造段谎话骗人骗己,以此来证明:“我没有犯罪。”
“很有趣的故事,能看出来你是个很有哲思的年轻人。”康教授嗓音里带有温和的笑意,神情却十分严肃,“可以和我谈谈你对幻想与现实的看法吗?”
徐明朗置若罔闻,像个稚童一样对着天花板转动脑袋,他可能是在试图寻找能逃跑的地方,又或是单纯无聊。
康教授无声的笑了笑。
坐在靠近玻璃的矮个警员敲了敲记录本,以示威严。
徐明朗这才懵懂的回过神,康教授问:“你在找什么?”
“不同。”
“什么不同?”
“一瓶没有气的可乐,味道很怪的卤豆干,活在海水里的鲤鱼......只要能找到‘不同’,我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徐明朗声如蚊鸣,完全是说给自己听的。
“所以你认为,你所说的那个世界,与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并不是同一个?”
徐明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康教授。
康教授点点头,眼前的青年如此笃定的相信自己的故事,这是很典型的妄想型人格,但这种人格通常不会有过激行为,对社会也不会造成什么危害。通过徐明朗的阐述,他能感受到,对方的自我期望更偏向于“道德感强”的那一方,这也说明了徐明朗不附和反社会人格的基本条件。
反倒是他口中的周雪荣,听起来更像一个具有人格障碍的人。
“你开头说过,在很久前你就发现身边有人跟踪你是吗?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跟踪你?”
徐明朗怔了一下,短短的瞬间被康教授捕捉到了,也是他整个记录过程里最具有价值的一个瞬间。他第一次看到徐明朗的“壳”裂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粉白的肉来。
康教授颇有自信的调整了下坐姿。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徐明朗说。
康教授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徐明朗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情并无半点自大,反而是怜悯的。
“哦?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
“你觉得我是个幻想狂,我所讲的故事也是基于自己对现实世界的不满所捏造的。更重要的是,我的情绪稳定,逻辑良好,每一点都让你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我没有精神病。”
康教授笑笑:“现在这么说太武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