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今天老爷子贺大寿,你跟我讲什么体面。”
金洵扶着他的肩膀嘿嘿笑了两声,还想插科打诨两句,回头看到有新客上门,就不站门口挤眉弄眼了。叶德利跟在客人后面往里走,低头想了想,这人来大半了,混账弟弟还没有出现,可见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归为外客登门,真是叫人气闷!
他这念头只猜对了一半,秦慕白是不想承认跟叶家的这层关系不错,但也没有特地做到如此膈人的地步。此番赴宴迟来,乃是为防喝酒醉人,没有亲自开车,临时把老荣从家里叫来酒店了。
叶公馆今日门庭若市,陈导跟胡编剧也相继登门。姗姗来迟的秦孟二人,总算赶上了末批来客,不至于尴尬得太显眼。
秦慕白到了叶宅再是回避,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他附耳孟雪回做了一番简述后,先行上楼跟老父大哥打招呼去了。
孟雪回独自待在一楼的大客厅里转悠,忽然背上轻轻受人一拍,他转过去一看,却是季画来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秦先生呢?”季画今天仍做长袍打扮,站在后面笑微微地望着孟雪回。
“秦哥到楼上去了,季老板呢,来了有一会儿了吧。”孟雪回也笑,他可算是碰到一个聊得上天的熟人了。
那边,秦慕白到了三楼小客厅,老老实实地跟在叶德利后面,向他老子请安去了。说来可叹,明明这二位先前已在大街上见过面,这遭于人前却还要例行公事般,做出父慈子孝的场景来,倒也不知难为了谁。
叶老爷子走形式一样招呼好儿子,转头就跟旧友说上话了。秦慕白如逢大赦,自觉退出路来,跟叶德利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话,心里却是默默计算着下楼开席的时间。
如此煎熬了半个点,叶老爷子终于从沙发上起身,众星捧月般拄着文明棍下了楼。秦慕白跟在后面也要走,忽然看到斜对面的里卧大门拉出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只小脑袋来,是成演。
今天家里人多,叶德利自顾不暇,也就不许孩子出来乱跑,成演一上午都闷在房间里,趁着奶妈子出去解手的工夫,偷偷出来望风。
秦慕白因为跟这孩子八字不合,索性也没理会。却不想今天成演破天荒地主动跟他开了口,“大蛋糕呢。”
小孩子话说得含糊,缺头少尾的,叫人听着费力。秦慕白往前走了两步,把手插在西裤兜里问道,“你说什么?”
成演半个身子躲在门后面,一派天真道,“舅舅买的大蛋糕呢?”
原来叶德利为了老父的寿席,亲自到凯司令订了一个十层的生日蛋糕,意欲沾个十全十美的喜气。这事不知怎的被成演听见了,小家伙巴巴地等到今天,心思全落在大蛋糕上。
可惜秦慕白不通缘由,故而也就不能领会成演的想法,只摇了摇头便下楼去了。成演扶着墙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背影,直至人看不见了,方才想起那声“舅舅”还没叫出口。
秦慕白人到楼下,看到孟雪回端了两杯香槟在等自己,接过来喝了一口,嘴里笑问道,“刚才把你一人丢下,委屈不委屈?”
孟雪回眼睛盯着前面的人群,一口酒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听了这话轻呛了一下,冲他连连摆手,“秦哥,我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那能委屈吗?”
秦慕白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替他正了正领结,意味深长道,“是不小了,可是嘴巴还是这样馋,蹭我一手糕饼屑。”
孟雪回掸了掸衣襟,不好意思道,“放餐架上的薯饼是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少,来不及给秦哥也拿一块。”
“等走的时候叫厨子打包一份就行了。”秦慕白听他为个薯饼心心念念的,倒跟楼上那位五岁的有的一比。
身后传来一阵热闹,叶老爷子在楼下亮了相,两句漂亮的玩笑话一说,众人纷纷乐赞叶老幽默可亲。
秦慕白无心凑这热闹,跟叶德利遥遥对视了一眼,拉着孟雪回走远了。
谈笑间,不知哪位好奇心重的,听说叶德利给老爷子从凯司令订了一个十层高的大蛋糕,可劲儿鼓动着把这新鲜物事搬出来给大家看。
叶德利想着多份热闹也没什么不好,便传了人出去把临时放在库房的蛋糕给推过来。
车轮声压着地面渐渐靠近,来宾兴致勃勃地等着仆人把蛋糕推进来开眼界。孟雪回这会儿也知道了这个事,站在秦慕白身边翘首以待。
铁轮子吱呀呀地擦着地面进来了,十层的蛋糕外面罩着纸筒,估摸起来约有一米来高,看起来相当壮观,怕是塞个人进去也是绰绰有余。
“让寿星开,让寿星开。”众人从旁起哄,要把这殊荣独让给今天的主角。叶老爷子挥了挥手,笑容满面地把仆人遣走,当真亲自去开蛋糕筒。
“嗤拉”一声,小剪刀划开系在蛋糕盒上的彩带,叶老爷子抄抄袖子把纸盖上挪,眼中的喜悦渐渐转变成惊惧。
“啊!”
当中内容不是意料之中的好彩头,巨大的蛋糕盒里居然藏着一个人。
第58章 白绸裙
一片哗然声中,眼前人的面目渐渐清晰。叶老爷子捂着心口磕磕绊绊地说道,“你是德、德琳?”
“是我啊爸爸。”许久未在人前露脸的叶德琳,此刻穿着泛旧的白绸裙,捧了一个小蛋糕站在推车上,冲她那位慌张老父一歪头。
说这话的时候,叶德琳的眼睛阴沉沉的,外面的光进不来,里面的亮出不去,仿佛挟带了迷茫的浓愁,无端令人后背渗寒。
叶老爷子心中咯噔一响,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很有戒心地打量了女儿一眼,瞄到她因常年输营养液而变得高肿的手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众人跟在叶老爷子后面先是一惊,待看到叶三小姐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这……”叶老爷子擦了把汗,反手指向叶德利,“你、你安排的?”
叶德利摇摇头,面色有些凝重,从头到尾他就只是单纯地订了一只十层高的蛋糕而已,为什么临时会上演一出大变活人的戏码,他是真的不知道。
与此同时,秦慕白面带疑虑,站在远处一言不发,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叶德琳就像个脆弱的纸人,在人群之中摇摇欲坠。
“德琳,下来啊,你怎么还站在那里。”叶老爷子显然也察觉到了女儿有些不对劲,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却迟迟没有伸出手去,他不知道叶德琳此刻是否真的清醒。
叶德琳木然地站在推车上,如同一只断了细绳的提线木偶,僵持着没有进一步动作。屋子里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人,这令她有些恍惚。
“秦哥,那是你……叶三小姐吗?”孟雪回作为围观群众之一,此刻心情也是颇为复杂。
秦慕白没有出声,向他默认了这件事。偏巧这时,叶德琳突然回过头来,捧在手里的蛋糕随之“啪嗒”一声掉了地。这一举动带来的讯号直接抵达她的神经末梢,片刻之后,叶德琳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脑袋爆发出了一声痛苦尖叫。
这一系列光怪陆离的情景给叶公馆的座上宾带来了恐慌,紧跟着局面也随之乱套了。
人群之中当属叶老爷子溜的最快,他避丑一样飞速逃离了女儿的身畔,一心只把烂摊子留给旁人去收拾。叶德利来不及安抚宾客,又担心叶德琳再闹出更大的洋相来,手忙脚乱地跑过去用西装罩住妹妹。
秦慕白定在原地,瞧着眼前的一切,目光很悲哀,叶家的丑是藏不住的。他不表态,孟雪回也不好贸然帮忙,两个人突兀地站在客厅里,目睹叶德琳歇斯底里地在叶德利的怀里挣扎。
“我说,这位也是你妹妹,能不能给过来搭把手。”金洵待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他是不想掺和别人家事的人,可看到秦慕白这样冷漠,忍不住要替叶德利心寒。④思④兔④在④线④阅④读④
孟雪回饶不得秦慕白被安帽子,正要替他上前,忽然瞥见拐角里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逆了人流往这边靠,发现自己被注意到了,忙从怀里掏出相机猛拍一通后,给明着使坏。
“这人偷拍照片,快把他拦下来!”孟雪回脑子转得快,料想是有人故意要让叶家登报出丑,连忙大声提醒。
偷拍照片的鬼祟份子听到这话,撒着皮鞋跑得更加利索了,金洵叹了口气,领着叶家的保镖冲了出去,总算在大门口把人拦下来踹了大马趴。
“不对劲,相机呢?”他一巴掌照着对方的脑袋揍上去,下手毫不留情。
代替回答的是一声车轮擦地的嗡鸣。
金洵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很意外地在路道对面看到了白范达的汽车,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他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妈的,这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车后座上,白范达手里拿着相机,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今天他借由叶德琳的手算计了叶家所有人,心里很是痛快。苏玛珍坐在旁边陪同出行,脸色却很踌躇,“老板,毕竟叶三小姐是……”
“是什么?”白范达打断了她话,半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白家的当家人是我,不作数的事,就不要拿出来提。”
苏玛珍尴尬地道了一声是,真就再没提,拍了拍椅背示意司机往报社的方向开。白范达一旦想花心思整什么人,必要不遗余力地折腾下去,自己可没那胆量去扫他的兴。
叶公馆天下大乱,意外状况一环接一环,等到平息下来的时候,在场的诸位都是疲惫不堪。
叶老爷子往日都是装模作样地坐在家里,打电话叫护士上门给自己量血压,这会儿他是真觉得心脏有点痛了。而由他带回家的洋护士终于派上了正规用场,着手给叶德琳打了一针镇静剂,让其得以消停。
“爸爸,您不用担心,人已经被押到警署去了,咱们在家等讯息就好。”叶德利处置完带着相机偷偷混进来的那一位,走回客厅松了一口气。
叶老爷子点点头,转而问道,“德西呢,他走了吗?”
叶德利摇了摇头,思忖着说道,“人在小妹那边守着,估计一会儿也快走了。”
叶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噢”了一声,没再往下言语。
叶公馆二楼客房,秦慕白站在床前,盯着叶德琳若有所思。金洵没有给叶家人透露白范达的讯息,但秦慕白已然猜到这当中是有人搅局。
他这个妹妹常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若非有人刻意相帮,按叶德琳这个身体状况是绝无出去的机会。
“秦哥。”孟雪回轻轻一推他的手臂,目光眺向门外,示意他去看。
秦慕白闻言抬头,发现成演戴着围兜站在外面,一双小手扒住门框,嘴角沾着米粒,显然是被喂饭的时候趁奶妈子不注意,偷偷溜到了这边。
“叫人把他抱走吧。”秦慕白揉了揉额角,心中很觉疲惫,叶德琳的精神状态并不好,方才打了小剂量的镇静剂,一觉睡到现在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