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焦地看着医官将小绯龙从头检查到脚。
“它怎么样?为何突然精神不振?”
“回禀妖王陛下,小王子积了食。”医官躬身道。
“什么?!”幽冥一愣。
医官道:“敢问妖王陛下,小王子方才吃了什么?吃了多少?”
“茶点,三盘。”幽冥道,“它从前吃得也不少,三盘茶点只是略略超过了它的食量,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小王子去找您的时候,刚刚吃完两大盆早饭。”一旁负责照顾小绯龙的魔侍怯怯地说。
幽冥:“……”
对孩子的日常起居如此不明,幽冥顿时有些脸热。
医官再道:“如今该先询问膳房,看看小王子所吃茶点都是些什么食材,然后再制化解的汤药。”
幽冥连忙点头,“那就快。”
不多时,膳房厨子到了,听说自己做的茶点吃坏了小王子,五大三粗的厨子战战兢兢,但话里话外仍透着深深的委屈:“那个,属下听说妖王陛下来了,就想着好好服侍,所以三盘茶点中,两盘整治得十分量大,还特别加入了适合蛟族修炼的食材,另一盘小点儿的、量少些的,是给小王子的。属下以为妖王陛下一看一闻便知……都怪、都怪属下自作主张没说清!都怪属下!”
幽冥:“……”
到底还是怪自己。
“罢了。”幽冥道,“你是好心,不该责你,尽快制备药物,让小王子恢复便是。”
厨子千恩万谢,与医官一起对过食材。汤药制好,小绯龙嫌苦,不愿喝,幽冥又是轻声劝慰,又是许给它病愈后更多的蜜饯糖霜,才终于哄得它将药服下。
幽冥自责于他一来就将小绯龙弄病了,照顾起小家伙便更加卖力而无微不至,守在圆榻边寸步不离,时刻关注小绯龙的病容,间或轻柔地为它揉肚子,减缓积食的难耐。几日下来,小绯龙好了不少,他的形貌却有些凌乱了。
休息期限将至,幽冥又焦虑起来。
他想陪小绯龙,可妖界事务不能撂下不管,他不舍地看着榻上病初愈,正躺着用四爪拨弄竹球的小绯龙,心中百转千回,终于摸摸他的脑顶道:“你同爹爹回妖界好么?爹爹也为你搭一个嬉戏园,装上更多东西,好不好?”
小绯龙不应声,只玩自己的。
幽冥倾身再问:“听到爹爹说话了吗?你若觉得可以,就点点头。”
小绯龙抬起眼皮瞅了幽冥一下,仍是继续玩球。
幽冥犹豫片刻,一咬牙道:“那……爹爹当你默认了。”抱起小绯龙,正要晃身形离开,空中红光一闪,魔务繁忙始终没有现身的魔君大人终于来了。
“你走可以,孩子留下。”风玹细眼轻挑,冷冰冰道。
听到这话,幽冥登时火起,不料怒火中还裹挟着滚滚而来的怨怪、委屈和思念,揉肠刮肚,抓心挠肺,反反复复折磨之后,他首先下意识说出的话语连自己都万万没想到——
“孩子病了几日,你竟然都不来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大大一口一扔火箭炮、读者大大怪盗Wing扔地雷!感谢大家追文!
第76章 交给你
风玹的嘴不输六界任何神兵, 轻飘飘凉丝丝的一句便给予了幽冥最沉重的打击——
“孩子从前生病, 都只有我在瞧。”
“他从前也生病了?什么病?你怎不同我说?!”下意识地出口,话音刚落,幽冥就有点后悔, 他知道风玹要说什么——
“妖王陛下妖务繁忙, 同您说,您能来么?不如不说,省得您抉择烦心。”风玹淡淡道。
“你……”在说话上, 幽冥历来势弱,何况对手是风玹。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绕过这些不会有结果的纠缠, 直接道:“我带孩子回妖界住些日子。”
“刚刚说过了, 不行。”风玹在小绯龙寝殿里专门打造成胖胖团云形的小木墩上坐下,抱臂翘起二郎腿。
幽冥不满蹙眉,“为何不行?”
风玹理所应当道:“妖王陛下妖务繁忙,哪里顾得上它,它若再有个头疼脑热……”
“我近日稍闲一些了!”幽冥争取道。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忙了呢?”风玹摊手,“我们与公务比起来,您一定是选公务的。”
又是这样, 字字诛心。
幽冥气得要命, 偏生不知如何解释, 只是不断捏着拳头。圆榻上,小绯龙也不玩竹球了,就四爪抱在一起卧着, 严肃专注地听两位父亲相互争辩指责。
静了片刻,风玹道:“我记得早前同你说过,双修而生的龙族,整个幼年期都需双亲在旁陪伴呵护,否则脾性会暴躁,很有可能长坏。没发现吗,它已经有点儿苗头了。”下巴往圆榻上一点。
幽冥看看小绯龙,“我记得。但是……比起从前的调皮捣蛋不服管束,它现在明明乖多了。”
“不是说调皮,而是性子古怪、孤僻、想法剑走偏锋。”风玹语气加重,阴阳怪气一叹,“你总不在他身边,自然感觉不到。”
“是吗?”风玹说得幽冥心中有些打鼓,他坐回圆榻边注视小绯龙,关切地摸他脑顶,小绯龙嘴巴一撇,不屑地将脑袋扭开了。
“看吧。”风玹道。
幽冥眉头蹙得更深,“但先前我单独同它相处,它并不这样,反而乖顺得很,还给我表演它的本事,你一来它就……”
“那我走,可以了吧?”风玹站起身。
幽冥顿时匪夷所思: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讨论小绯龙的事!风玹就是总爱去听话外之音言外之意,而且专挖对自己不利让自己不快的那些!这性子太差了!比他还要差!
突然,幽冥脑中一闪,对着风玹快步离开的背影试探着问:“喂!你年幼时不会是……缺少双亲共同陪伴吧?”
风玹猛地停下,沉默片刻,继续向前走。
看来是了。
幽冥心中不受控制地一软,望着那道潇洒的红色身影,突然疼惜起来。他与风玹虽然成了婚,但关于风玹曾经是怎样的,尤其小时候是怎样的,他并不知晓,也一直没有知晓的欲望——他们的寿数太长了,在那漫长的年月中,刻苦的修炼、艰难的历劫才是够看的东西,亲缘之类,对于大多数仙灵妖魔来说都是很淡薄的。
他也只有在千年之前对溯术产生过崇敬追逐之心,再就是近来与风玹的爱慕之情,与小绯龙的父子之情,以及与明戈和云章的朋友之义。
但正因为有了这些,他的生命才真正精彩起来,回想从前什么牵绊都没有的时候,他不过是一条虚浮的没有灵魂的蛟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突然有点理解并原谅了风玹,甚至理解并原谅了近来始终紧绷着弦紧守着规矩而令风玹十分不满的自己——他们都有自己的执着:风玹不知年幼时发生过什么,造成了如今他如小绯龙一般敏[gǎn]而不愿示弱,说穿了,就是孩子气,而自己则最受不了这个,自己喜欢公事公办说一不二,往往用理而非用情。如果他们想继续好好走下去,如果他们想照顾好小绯龙,那么,他们必须要相互包容,放下执着。·思·兔·网·
“风玹。”幽冥沉声严肃道,“我知道此次你不见我,是想让我也尝尝前些日子你的心情,我尝到了,我明白了。”
“不,你没有尝到,也没有明白。”风玹在寝殿大门处站住,背对幽冥,“我算是知道了,夫妻也好父子也罢,心意始终是难以共通的。就这样吧,随便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我也努力过了,努力但不尽如意,那便不能怪我。”
风玹抬手,正要推开殿门,突然金光大胜,强大的妖气轰然四散开来。风玹回头,惶然发现幽冥站在耀目的金光里,双目紧闭,双臂微张,浑身几近透明!
小绯龙仰着头张着嘴,一只龙爪僵僵地搁在脑顶,整个龙都看呆了!风玹也有些呆,他定定地站着,定定地瞧着幽冥睁开一双金色眼眸,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坚定地朝他走来。
“谁说心意始终难以共通。”幽冥的黑发在金光中飘起,语调带着轻微而低沉的回响,“我不会说话,所以现在,我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你,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心意。”
幽冥用的是一种解开生灵自身禁制,释放全部力量的术法,施术之后,自身的一切经历会全部展现,内外所有将尽数暴露。在此种不滞于形的状态下,修炼往往事半功倍效果奇佳,但历来少有人使用,因为这样的状态相当于放弃了所有防御,别说面对偷袭,哪怕只是风吹雨打之类的伤害都有可能变得极为危险。
若非全心信任对方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风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深深地震动了。他不由自主地迎上幽冥,在漫天金光闪烁中看到了他坚忍而顽强的过去,体会到了他与他那坚忍而顽强的外表完全不同的内心:笨拙认真而柔软多情、顾虑重重却坚定孤勇——从前是没有的,直到他的生命中横插/进了自己,这些复杂的、多变的、抓挠的、折磨的情绪才一点点出现,进而慢慢膨胀,造就了今日的幽冥。
他依赖着自己、渴望着自己,在自己面前,他那般弱小而不设防,可强横的他羞耻于这些浓深婉转的小情感,所以,他拼命加上一道又一道规则、一层又一层防备,如今,又亲手在自己面前撕开,暴露给自己看。
他深爱着自己。
是自己逼急了他,他走投无路了。
金光渐收,风玹呆愣愣地站着,神情前所未有的深沉。
许久。
幽冥从来没想过,看到并体会到一切之后的风玹会是这样麻木的表现,他一时错愕,一时失望,忍着解开禁制后被空气割伤面板的疼痛,绕过风玹,大步离开寝殿——正如风玹所说,他也努力过了,努力但不尽如意,那便不能怪他。
所有的所有,交给风玹去决定吧。
幽冥走下小绯龙寝殿长长的阶梯,一双金眸空洞,心中更是恍惚。突然,熟悉的红光一闪,熟悉的身影阻挡住他的去路,接着,那身影后撤一步,单膝跪地。
幽冥:“!!!”
魔卫魔侍:“!!!!!!”
风玹身形高瘦,跪也跪得身姿挺拔漂漂亮亮,他头微抬,认真望着幽冥的金眸,无视周围所有的眼睛,朗声笃定道:“我错了,原谅我。”
幽冥登时脸红耳热,大大地局促了,“你、你这是……”
短短瞬间,更多的魔卫魔侍从远处赶来,欣赏魔君大人的壮举。
风玹执起幽冥的手,露出诚挚的微笑,“夫人,原谅我吧。更多细节,我们回屋去说,好么?”低头,在幽冥手背上认真一吻。
魔卫魔侍们欢呼,甚至放出法术制造噼里啪啦的鞭炮喜庆声,幽冥大窘,低声道:“你快起来!”
堂堂魔君,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