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喜欢这个。”
苏老板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鬼佬是此时国人对外国人的亲切称呼,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称呼,比如红毛鬼、番鬼等。
“被发现了怎么办?”司青颜有点担忧苏老板的人身安全。
“我都没有发现这是假的,鬼佬能发现吗?”
“只要我的东西做得足够真,鬼佬就看不出来。”
“而且怎么说呢……他们更看重的是工艺而不是历史,我也和他们做过一些生意,都奸诈得很,不过很有钱。”
“你不要和别人讲,我们这一行都是这么干的,碰见洋鬼子就往死里宰,宰完人家还倒过来给我们竖大拇指。”
苏老板笑容渐渐消失,又骂了一句,
“都说无奸不商,商人发国难财,但是外国人手里的真货,真从我们手里流过去的不多。有些八旗子弟,混吃等死无数年,家里的东西都当空了,以前用的盘子、碗、古书,全卖给洋人,得了一笔钱就把府门一关,醉生梦死,抽大烟,玩女人……”
“要是遇上了我啊,随便给几个大洋,就能收一堆好东西……”
“但是他们学精明了,还会抬价,也不看看是什么破烂,唉。”
苏老板非常惋惜。
“你现在还在上学吧?”苏老板在珍宝阁外贴告示时,想找一个伙计给自己作伴。那些普普通通干干瘦瘦,说话做事还有些瑟缩的,他实在看不上眼。
这一行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胆小。
得胆大心细,机灵、有眼力,记性好,不然连个伙计都当不好。
当然,他确实也借着告示,每天享受着陌生小伙计的擦灰服务。
“嗯。”
“没事的时候,你就可以到我这里来,打打下手,看看货。现在正好放假,每天都过来瞧瞧,学些东西,说不定日后什么时候能用上。”苏老板有心收个徒弟,但是他被干儿子恶心坏了,不想搭关系,不想搞什么师徒名分,就想这么不清不楚的带带司青颜。
“行。”
“你平时就叫我老板就行了。”苏老板叹了口气,想到未来,仍然十分迷茫。
眼下是不错,不知道过几年是什么光景。
自古天朝上国地大物博,物产丰饶,偏偏到了如今,国贫民弱,哪能叫那些鬼佬不生觊觎之心……
“咱们也是同生共死过的人,以后多关照些。”苏老板指的是昨天的刀枪对阵。
“老板,你还不错。”司青颜本来以为苏老板是个奸诈的小人,现在却发现苏老板胖胖的身体里藏着一些有趣的成分。
“哪能啊,我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你看我现在孤家寡人,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苏老板摊了摊手,非常无奈。
“哪有什么纯粹的好人、坏人。”司青颜宽慰道。
看苏老板胖胖手指上那几个金玉扳指,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养不起姨太太的人。苏老板手指上也有一个很旧的银戒指,单独戴在无名指上。
“说得是。”苏老板笑笑,统计了一下假货,重新放回架子上。
除了那铜鼎,实际上并没有损失太多。
“其实干我这一行的,一般不会把所有的真货摆出来,我本来打算也让你看看,不过怕今天承受不住……我先自己仔细看看,哪天有空了再让你过过眼。”
苏老板楼上还有一间房,专门负责放真货,不过那里现在很空。
因为这里很少有客人进来,凡是进来的,都是不速之客。
“中午就和我在店里吃,包吃。”苏老板去隔壁小店叫了两碗牛肉面,和司青颜一起坐在店里吃。
“你喜欢吃辣?”苏老板见司青颜碗里浮着一层红油,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手抖。”司青颜本来打算只加一点点,但是辣油这个东西……覆水难收。
苏老板强行忍笑,最后呛得一抖一抖,差点没闭过气去。
下午就在苏老板介绍古物,司青颜学习中度过,晚上已经定好一起去瑞源楼。
太阳落山后不久,天际仍然有光,来来往往的行人变得复杂起来,有穿着旗袍的太太被黄包车拉走,有打打闹闹的小孩子,有穿着长衫大褂、留着辫子的中年、老年男人,间或有西装革履的人匆匆而过,一条街,融杂了不同世界中的人,看起来奇异又和谐。
刘三儿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长衫,然而看起来没什么文人气,脸上的笑依然热情乖巧,但双眼细长,难掩戾气、奸猾。他带了三个小弟,这是他的脸面,也是小弟的脸面,他的小弟当然不止这三个,其余的给了些银元,让他们自己去吃点好的。
有了这一次,小弟们必然会争着抢着表现,争取下次跟着刘三儿长脸。苏老板请客是给他刘三儿面子,刘三儿要是带上十几个小弟去瑞源楼,那就是不给苏老板面子。
瑞源楼灯火通明,二楼有人包场,中间点了一出戏,戏子正咿咿呀呀的唱,苏老板带着司青颜等人坐在一楼。
“这一出唱的是锁麟囊。”刘三儿听了两句,示意苏老板先动筷。
“今天不知是谁包了二楼的场……兄弟们吃。”苏老板提筷,随意夹了一筷子,让刘三儿他们随意吃喝。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他半分毫。
我正富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
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唱旦角儿的那个轻舒水袖,身段如流水般柔美,难掩温柔矜贵之气。
“唱得不错,赏。”
二楼陡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司青颜抬头往上看,望见一个穿著白色长衫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生得极好,俊朗如玉,只是周身携着一种阴沉森寒的气场,即使是在笑着夸人,依然令人下意识心生恐惧。
唱戏的旦角儿轻轻伏身,谢过了年轻人的赏赐。
“那是温三公子。”
苏老板见司青颜在往楼上看,低声提醒了一句。
“这边做生意的,都是温家罩着。”
有白就有黑,如今白被挤得只剩丁点位置,黑便铺张开来。温家包揽了附近几省的大小生意、水运周转等活,是有名的大帮派,人人都给温三公子几分薄面。
温三公子的权势地位,比起如日中天的司青衡,犹有甚之。而且更稳固。
一个是靠亲爹,一个是靠未婚妻。
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戏台上仍在咿咿呀呀,水袖半掩,那女旦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锁麟囊》讲的是一位大家小姐听见有人哭,便让人去询问原因,得知那位出嫁的姑娘嫁妆很薄,忧愁落泪,便将自己的锁麟囊赠予姑娘,后来大家小姐落难,阴差阳错遇见了那位姑娘,姑娘报恩,结局圆满。
大体上是个行善积德有好报的故事。
“赵小姐得了锁麟囊,知恩图报,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可惜天下像她那样的人不多。司兄觉得这戏唱得如何?”温三公子问道。
“唱的不错。”
温三公子坐回去后,对面的年轻军官很给面子的笑了笑,缓缓道,
“不过……我不喜欢听戏。”
第90章 守株待兔
“司兄竟然不喜欢听戏?三妹妹很喜欢。”温三公子一惊一乍的,仿佛自己与殷三小姐是如何亲密无间。
“思婷并不爱听戏。”司青衡端起桌上的酒杯,小饮一口,神情十分平淡。
“她幼时很爱听戏。”温三公子垂眸,不知在想什么。Θ思Θ兔Θ网Θ
“那时没有什么可玩,如今她长大了,爱钢琴、跳舞、画画……倒是很少听戏。”司青衡笑容很淡,但有些温柔意味。
他眉目冷峻,气质如刀锋般锐利森然,骤然露出这样温柔的神色,便有种冰雪消融的惊艳感。
温三公子不自觉开始怀疑,司青衡是不是真心喜欢殷思婷,至少也有几分真心吧……
“司兄倒是了解她的喜好。”司青衡以一介草民,短短几年混到现在的地位,不知道心多脏。温三公子很快放下心中的疑惑,面露讥讽,恨不得直言,你就是个不怀好意的狗腿子。
“思婷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然了解她。”司青衡丝毫不介意温三公子的语气,或者说早已习惯。
“司兄顾左右而言他,不知是何用意?”温三公子有些不耐,不想在这里与司青衡打太极。本来以为能说服司青衡自动退婚,但是看不到一点希望。
“今日不是温三公子请我喝酒么?”司青衡面露诧异之色,更显得无辜。
“咱们就开启天窗说亮话,思婷喜欢的不是你,你但凡有一丁点儿骨气,都知道该怎么做。”温三公子想到一些棘手的问题,非常头痛,更希望司青衡能知难而退。
“婚事已成定局,与温三公子并无干系……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传言,但我与思婷互相爱慕,感情融洽,不劳三公子费心。”
司青衡装模作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方锦帕,擦了擦手又叠好放回去。锦帕上绣着一丛翠竹,那的确是殷思婷亲手绣出来的东西,似乎还带着清雅的香气。
温三公子看了好几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反正喜欢殷思婷的又不是他。
都是温二太孬,没用的东西,连个姑娘都追不到,害得他这个当弟弟的也跟着丢脸。
温三公子气冲冲地离开了瑞源楼,先前两人说话声并不大,下面有戏台,很是热闹,并没有被外人听见。大家只知道温三公子被气走了,迅速退开,为温三公子让出一条宽阔平坦的路。
但很快就听见噗通一声,原来是温三公子拐弯时撞到了树上……
正在喝酒的司青衡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不笑的时候气质极其冷峻,笑起来分外爽朗,差点连眼泪都笑出来。
人尽皆知,温三公子眼神不太好使,但很讨厌戴眼镜。平时出门时,温三公子常常看不清楼梯,地板,甚至是不显眼的石头,然后大发雷霆,牵连无辜器物……
要是他多注意环境也挺好,不会出丑。
但是今天丢了脸的温三公子实在太生气了,没注意前方有什么,狠狠撞到大树上,鼻子都撞出了血。
“司青衡!我与你势不两立!”
温三公子气急败坏,冲瑞源楼吼了一句。
“突然觉得今天的戏不错,赏。”司青衡抚掌大笑,非常豪爽。
“把那棵该死的树给爷砍了。”
温三公子捂着脸离开,临走前还放下狠话。
苏老板摇了摇头,等温三离开后,才小声道,
“最近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温三公子了。”
在场的人太多,今天晚上温三撞树的讯息很快就会传开。
几人吃吃喝喝,觥筹交错,不知不觉间酒足饭饱。
大家都看了一出好戏,又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容易惹麻烦上身,刘三儿等人谢过苏老板后,一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