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就是无尽的恐惧,后怕,憎恨,唯独没有后悔。
正如事实这样,孙娥的懦弱早已成了抹不去的天性,被吓得狠了,只有紧紧抱着儿子哭一场发泄出来,才算稳定一些。
“小荇,那些人说了还会来找我,就算阮建城死了,他们也会来找我的,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妈我们报警了,警察会抓住他们的,别怕。”
“对对。我们报警了,警察会帮我们抓住他们,不用害怕,没事的,不用害怕,会好的,会好的……”
孙娥搂着儿子胡乱念叨,阮荇耐心坐在床边哄了她很久很久,才让她从紧绷的情绪中缓缓睡去。
替她盖好被子,阮荇回到房间书桌前坐下,拉开右手边抽屉,取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翻开,里面每一页都夹着或多或少的钱,十块,二十块,五十块,一百块……
粗略的数了一下,大概有两三千左右,都是他兼职偷偷攒下来的,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孙娥不懂,他心里却很明白,警察能够抓住那伙人的概率少之又少。
那条路偏僻至极不可能装有摄像头,而且因为当时环境太过昏暗,他们根本没有看清那伙人贩子任意一个的长相,没有办法提供任何有用的调查资讯。
更何况他们是没有立字据的。
没有字据,就代表没有证据,就算警察神通广大抓着人了,他们完全没有物证可以证明人口拐卖这件事真实存在,而且经过这一遭,原本还需要费力气寻孙娥的那位陈哥也不用费神了,他们就算已经自投罗网。
他们只剩下一条路了。
如若不然,他们就要怀抱着陈哥时时刻刻可能找过来的思虑,畏畏缩缩,度日如年,没有什么是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金灿灿的千纸鹤在桌面上方排排站,不知不觉他已经折了这么多,本以为可以再积攒得多一些,然后他可以把他们用线串起来,做一个金灿灿的风铃挂在窗前,那里是他每天睁眼起床就可以看见的地方。
还差一半。
可惜,没有机会了。
抽屉里面还有好多巧克力,圆滚滚的,一天一个的话还能吃一个多月不断货,眼下不行了,他等不了那么久。
挨个拿出来,剥开,吃掉巧克力,再折出一个大同小异的纸鹤。
就此往复,纸鹤越堆越多,桌上那一点空地都快要放不下。
最后一个巧克力塞进嘴里时,一股反胃的感觉汹涌上来,满嘴都是巧克力苦甜腻歪的味道,很难受,但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感觉到满足,而不是迷茫灰暗的时刻。
咬紧牙关忍住呕吐的冲动,阮荇将纸鹤一只一只塞进玻璃瓶子。他想要把它们送还给他,用另一种方式,既是为了感谢,感谢他让自己偷偷喜欢了这么久,也是为了致歉,致歉他的失约,不管是今天的烟花,还是上次的电影,抑或者是上上次,他说以后想要跟他在一个考场。
纸鹤很小,很精致,每放进一只,都会肩负一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当眼泪再次一意孤行流出,吧嗒滴落在纸鹤一只翅膀上,他才惊觉那一声声对不起,早就变成了舍不得。
舍不得。
那是他最喜欢的太阳啊。
第46章
第二天, 阮荇收到时樾报成绩的资讯时, 正在警察局接受笔录调查。
“……这么说,报案的时候,你和你母亲已经没有跟阮建城在一起了是吗?”
“是。”阮荇红肿着眼睛, 一夜过去,他眼里的恐惧后怕依旧没有被驱散。
“你是怎么知道你父亲想要进行人口拐卖的?”
“是……我隐约听见的, 晚上的时候我爸说喝醉了, 让我妈去接他, 我发现我妈忘记带手机时追了上去,就这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和你的母亲都没有露面?”
“没有。”阮荇微微垂下眼睑,摇头:“我们一直躲在巷子里的一个楼梯口。”
“然后呢?”
“他们发生了争吵,因为我妈始终没有露面, 他们就对我爸动了手,那些伤就是这么来的。”
干净弱小的男孩儿说出的话总是有种莫名让人信任的力量,尤其警察已经对他们家附近邻居进行了询问, 得知他们家有长期家暴的现象, 更对他们母子产生了同情心。
“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那里的, 离开时那伙人还在不在?你父亲又是怎么样的状态?”
话音一落,就看见面前的男孩子忽然抖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么可怕的场景, 唇色白得吓人:“我们, 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打他,下手很重, 踹得一下比一下狠,我们太害怕了,害怕会被他们发现,就趁乱跑掉回了家。”
顿了一下,继续问:“有证据能证明你父亲确实是在进行人口贩卖吗?比如字据什么?我们自己搜查过死者,身上并没有类似东西。”
阮荇:“没有。”
警察:“那你们有看见那伙人的长相吗?”
阮荇继续摇头:“也没有。”
“这样……好的,差不多了。”
警察随意安慰了阮荇几句,低头将盘问结果记录下来,正好此时另外两个警察得到允许后推门进来,一位不认识,另一位阮荇很快认出来正是将孙娥带去审讯室的那一位。
前者递过来一个密封透明带,里面装了大概十多根烟头。
“老大,这些都是在事发地点附近找到的,不过只有其中两根检测出了死者的指纹,其他没有发现。”
被称作老大的人点点头表示了解,问另一个人:“结果怎么样?”
“当事人情况很糟糕,似乎因为惊吓过度神经受损,说话颠三倒四,很容易受惊,问出的资讯跟已知情况差不多,只是从头到尾一直在求求我们救救她,还有她的孩子。”
三人议论着,目光落在阮荇头上时都不自觉带上同情和怜悯。
可怜的孩子,长期忍受家暴不说,现在还遇上这样的事情,父亲死了,母亲也有疯的迹象,往后日子还有那么长,都得靠他自己扛下去了。
和阮荇预想的一样,那些人显然是惯犯,事后竟然一点痕迹没有留下,挑选的地方也完全是个死角,天网调不出,监控也没有,完全让他们无从下手。
“小同学,情况我们已经大概有了了解,不过现在因为证据不足,也没有得到有用线索,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展开调查,不过放心,这件事我们会持续跟进下去,等到有——”
“警察叔叔,我父亲致命的伤是他们打的吗?”阮荇忽然抬头,小心翼翼却又坚定地打断他们的安慰:“最终死因是因为他的动的手吗?”
“这个……”三个面面相觑,无奈摇头:“不是,你父亲身上的伤虽然严重,但都不致命,真正的死因是他因为行动艰难,不慎摔下水沟对头部造成严重撞击,并且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身亡。”
“所以他们不算是完完全全的杀人犯了是不是?”
“这么说也对。”
阮荇紧紧攥着双手:“那么,如果抓到了他们呢?可以马上定罪关起来吗?”
“这个恐怕不能,除非他们承认打人的是他们,还有企图实施人口拐卖是事实,不然我们是没有理由对他们进行拘禁的,所以只能从他们过往的犯罪行为下手,查证出他们确实进行过拐卖行为,再从这个基础上进行定罪。”
真相令人惋惜,但事实如此,他们也没有办法对他撒谎,给出空头支票,就是对他不负责任。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令人意外的,阮荇并没有表现出意料之中的崩溃绝望,更没有大喊大闹,而是站起来对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给你们添麻烦了。”
乖巧得让人心疼。-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线-_-!阅-_-!读-_-!网-_-!友-_-!整-_-!理-_-!上-_-!传-_-!
“不用,孩子。”最近的一位赶紧上前扶人:“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追查,过程中不免会有需要你们配合协助的地方,那就是我们在添麻烦了。”
“对不起。”
阮荇再次道歉:“我所有知道的事情已经全部说出来了,再给不出别的线索。可能后续没有办法给与你们帮助。”
“小同学,我们……”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件事有关于我家的部分可以到此结束,我们不求尽快找到凶手,只希望不要再因为这件事被打扰,也请不要将我们的资讯透露出去,以我妈妈现在的情况,她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真的,非常抱歉。”
顶着身后人复杂的目光离开警局,阮荇掏出口罩重新给自己和孙娥带上。
手机里三个未接来电,十几条未读讯息,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阮荇招手拦下一辆计程车,两人上去后,看完时樾发来的讯息,才点下回拨。
嘟嘟只响了一声,对方接得很快,好像守在电话旁边就等着他一样。
“小海藻,你该不会是还在睡懒觉吧?这么久不理人。”
一听见他的声音,阮荇本就红肿的眼眶更泛起血色。
对待在深渊里挣扎的人来说,最遥不可及的是阳光,偏偏最梦寐以求的也是阳光。他曾经仰望了那么久的啊,甚至一度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大概就是被天大的幸福冲昏了头,忘了自己即便能够抬头,可是双腿依旧陷在淤泥之中,拔不出来,无法翻身。
“是呀。”紧紧握着手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一般无二,只是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已经用力到手背上青筋具现:“昨晚睡得有点晚,我看到你的成绩了,时哥,大学神,超级棒!”
“是吧?”时樾明目张胆地嘚瑟:“我也觉得自己超棒!不过你也不赖哦,我特意数了数,比上回进步了快一百名,小海藻牛逼!”
阮荇闭上眼睛,疲惫地把头靠在车窗:“嗯,我同桌那么辛苦帮我辅导功课,当然不能让他丢脸了。”
“嗯!不错不错,有觉悟,不愧是以后要跟哥一起上清华的人。”说着,他想到什么:“对了,你今天有事吗?还是说要去兼职?要不我来找你好不好?没事咱们一块儿去吃个饭,要去兼职也没关系,我陪你去,绝对不给你添乱。”
阮荇贪婪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为了忍住喉头的哽咽,险些将下唇咬破。
“小海藻,我刚刚算了算,咱们都有十六天没见面了,十六天啊,半个多月,不对,四舍五入都一个月了,真的漫长。”
“好吧!我废话有点多,其实我就是想你了。咱俩天天挨一块儿坐,突然分开这么久真的不习惯,要不见见呗,就当给你的同桌充电续命了,行不哇?”
行不行哇?
行吗?
不行,当然不行。
他不能见他了。
拳头抵在唇边,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吐出满腔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