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
众人皆愣了一下,忽然哄的一声好像潮水冲破堤坝。
“艹!太牛了吧!”
“真的独山玉!云起的独山玉!不是假的!”
……
国子监生们拥着贺洗尘,哗啦啦涌上街头,独山玉在他们手中传来传去,估计回到他手中时要薄掉一层,外加几个牙印。
街上的人不知道这群公子哥又在发什么疯,但见他们走来,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远远避开。走在前头的公子实在动人心魄,让人好像脚底生根,无法动弹。两边摆满了鲜花,不知从哪一家院子里飘出来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
自带开路效果和眩晕效果的贺洗尘阔步向前,曲令芳忽然高声唱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所有青衣少年郎跟着唱和:“……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一首缠绵婉转的《长相思》硬生生唱出了《破阵曲》的气势,少年游歌响彻云霄,意气风发,势不可挡,连隔着好几条街上的人都听得到。有马车上的贵人派遣下人查探情况,只能看见层层叠叠的人群围着游街的少年,一派心向神往。
“这是什么歌?”贺洗尘用手肘捅了一下杨钧。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这是徐祭酒谱的曲《长相思》。”杨钧不耐烦地应声。
贺洗尘跟着哼了几句,笑道:“还不错。”
“切!”杨钧别过头。
忽然一枝洁白的山茶花从旁边扔了过来,贺洗尘眼疾手快地接住,偏头望去——清秀的小公子似乎也没意料到,见贺洗尘感谢地对他笑了笑,瞬间脑袋好像爆炸一样乱哄哄地响。
围观的人群更加疯狂,各式各样的鲜花不要钱地扔到贺洗尘身上。
“天杀的!谁丢的有刺的!”不幸中招的杨钧骂道。
贺洗尘拿过他手中那朵娇嫩的花朵:“这是月季,也叫斗雪红。”
杨钧白了他一眼:“我不是问名字。”
曲令芳心里默默鄙视嘴硬的杨钧,一边凑过来问:“不易喜欢?”
贺洗尘笑了一下:“不觉得挺好看的吗?”
他脸上浮起一层薄红:“好看,好看。”
“……等等!那位大哥!放下花盆有话好说!”刘熙猛然喊道。
贺洗尘眼皮一跳,也觉情况不妙:“说个屁啊!还不快跑!”
第29章 且行乐 ㈥
贺洗尘出名了, 成名速度之快远超当年的「白璧无瑕」,然而比起宋明月这等高雅的外号,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被叫成了「李仙儿」。多么恶俗且没新意的称呼啊!
长安的小郎君才不管这个, 虎视眈眈眼冒绿光,宛若饿狼扑食。起先他还没意识到情势严峻,带着林沉舟大摇大摆地走出府邸后,被狂轰滥炸的鲜花瓜果逼得又退了回去。那阵势,比千军万马横列在前还要可怕几分。
“儿子你看那位小公子怎么样?”李惊风和贺洗尘扒在墙头, 只露出一双雪亮的眼睛, 警惕地观察着街上的动静。
“宽肩细腰, 看面相也是个刚毅勇敢之辈,儿子,你喜欢不?”
“阿父, 你瞧那边,”贺洗尘指着人群中一个美髯公说道, “那位先生看起来温文尔雅, 必定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与阿父正好互补,到时你主外他主内, 岂不美哉?”
“瞎说!”李惊风抽了一下他的脑袋,“我哪里有那个心思!”
“唉, 阿父你都没那个心思, 我更没有呀!”贺洗尘装模作样地长嘘出声, 一板一眼道,“我早已决定,等阿父觅得良缘,我再考虑终身大事。”
“臭小子,你敢到祠堂里对你爹说这种话吗?”
“为何不敢?”贺洗尘眉毛一挑。
“贫嘴!”李惊风又抽了下他的脑袋,沉默了片刻似有些伤感,“以后莫要再提这种事了。”
贺洗尘低眉应了一声:“阿爹不会怨你的。”
“会的,他会怨我的,”李惊风低低笑道,“他那个人,最爱吃醋!”
“哎儿子,那个怎么样?长得挺不错,就是面色冷了些。”他忽然又指着街上一个小公子问道。
贺洗尘望过去,无奈哀嚎:“阿父别乱指啊!那个是我同窗!”
杨钧在街上徘徊了几圈,心下踌躇着,每次抬脚往镇国将军府那个方向走没两步,就会被周遭刺刀一样的目光刺得连连后退几步。
我只是要把独山玉还给李仙儿而已!
杨钧手中捏着独山玉,玉上系着的红色流苏从他的指缝垂下来,宛若掌心血一般。
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两股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瞬间蹙紧眉头凭感觉瞪了过去。
“趴下!”贺洗尘按着自家老父亲的脑袋,同时身体一矮,“那小子属雷达的吗?”
“你怕他?”李惊风揶揄,眉眼间满是不怀好意的嘚瑟。
“不是。”贺洗尘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只是很麻烦而已。”他才不想被熟人指着鼻子叫「李仙儿」。
“……儿子你真的太无趣了。”
“彼此彼此。”
父子俩在墙头斗嘴,没过一会儿林沉舟便来通知二人去吃饭。
“就来就来!有没有玉米?我想啃玉米!”贺洗尘问道。
“少爷想吃的话要提前说一句……这样吧,今晚我来炖玉米排骨汤。”林沉舟说道。
“甚好!”李惊风道,“沉舟,有没有红烧肉,我想吃红烧肉!”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林沉舟忍住叹气的冲动:“中午吃火腿炖肘子,还有蒸螃蟹和木樨清露,其余的都得等晚上另做。将军若是想吃红烧肉,可提前和我说一声。”
“也行!有肉吃就行!”
也幸亏这爷俩都容易伺候,换个难缠的,林沉舟现在就得八百里加急去做劳什子的玉米和红烧肉。
***
相思节过后,花灯节接踵而至。
李惊风本想带贺洗尘到处逛一逛,但恰逢皇帝老头设宴,沉甸甸的名单里头刚好有他的大名,于是他只能万分不舍地看着自家儿子上了别人的马车,心痛不已。
“宋明月,你可要好生照顾我家不易!”他叮嘱道。
宋严哭笑不得:“李将军且放心,我保证怎么把人给你带走的,就怎么把人给你送回来。”
“行……行,那你们去吧。”
李家毕竟初来乍到,能把长安逛熟已经很了不起,像花灯节这种节日,还是得找个本地人当导游。长安里的人他信得过的不多,宋严算一个。
宋严长了一张谦谦君子脸,一看就是个光明磊落的好男儿,李惊风和他有过一番接触,对他的品性深信不疑。宋严被抓了壮丁,也不恼,好脾气地接了这个任务。
贺洗尘上马车的动作忽然一顿,想起什么扭过身说道:“阿父,你酒量不好,不要为了置气就和人拼酒,免得在天子面前丢丑。”
李惊风愣了一下,道:“阿父晓得!你快些去玩吧,不要离沉舟太远。”静立在马车旁的林沉舟恭顺地低下头。≡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目送那辆低调简陋的马车跑远,李惊风心中好笑——老子的酒量能淹死一头牛,说我酒量不好?看来杨老贼今晚有什么动作,不易在提醒我不能乱说话。
北狄为患时,朝中文武尚且不能说一条心,现如今天下太平,也该是到了收权夺势的时候。李惊风根基浅,却树大招风,镇国将军府如同一块肥肉,人人都想扑上来分一口。
不过……想要吃肉,还得看你牙齿够不够利!
李惊风望着渐暗的天色,瞳光沉沉。
*
长安最繁荣的街道莫过于「御街」,整条街上空悬满了橘色和红色的灯笼,流光溢彩,亮如白昼,两旁皆是吆喝声不断的商贩。
宋严很有先见之明地买了三个狰狞的罗刹鬼面,把其中一个递给贺洗尘:“为了行走方便些,还请李公子不要介怀。”
“自然。”贺洗尘利索地戴好面具,就听宋严温声道:“花灯节不禁夜市,寻常百姓亦可玩乐到通宵达旦,年轻男子时常会去放河灯,李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宋大人带我去吃一些美食即可,在下对河灯……暂时还没有多大兴趣。”贺洗尘略尴尬地推辞。
宋严也松了口气:“那便去试试「一青二白」,「一青」指的是翠玉豆糕,「二白」是桂花凉粉和山药糕,软腻可口,清凉解暑。”
“甚好!”贺洗尘食指大动,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挤进拥挤的人群。
街角的小推车看似简陋,内里却暗藏玄机。推车肚子里头用木层隔开冰块,将分成三格的糕点冰个透心凉。冰块在这个时代是稀罕物,因此这个小推车卖的东西比别人家总要贵上一两文钱。
好东西不缺人买,刚刚入夜,推车前已经排出一条长队。闲暇时贺洗尘对吃食向来是有耐心的,没空的话馒头就咸菜也能吃得津津有味。他杵在弯弯曲曲的队伍后头,还有余裕和前边的老农唠嗑。
“小哥,你怎么戴着面具,不热吗?”
“哎呀哎呀,不能摘,被街上的小郎君看见了打起来怎么办?”
明明是真话,却莫名地让人不爽。
“你真会开玩笑。当年我也是十里八村一枝好花,谁知道最后选谁不好,偏偏选上我家里那位。唉,你看,花灯节出来他去看人唱戏,我还得给他买吃的!”看似抱怨,实则炫耀,令人不齿。
“我看老哥你岂止没有不甘不愿,反而还乐在其中啊。”从面具底下传出的调侃瞬间让老农不好意思地大笑出声。
“你们少爷,真随和。”宋严沉吟片刻,心情复杂地看着贺洗尘和老农迅速建立起良好的谈话氛围,三句五句和人家聊得热火朝天。
他与贺洗尘打过几次照面,却没说过话,如今看来,却没有传闻中的仙气飘飘,委实接地气了些。
“我家少爷……”林沉舟揉了把僵硬的脸,“一向随和。”
宋严再度望向贺洗尘,眼神中颇有几丝欣赏。
不仅有气魄,还很随和!
一碗桂花凉粉,瞬间把夏日的灼热和烦躁都压了下去。贺洗尘各式点心都要了一份,斜戴着面具,就着翠玉豆糕和山药糕喝了两碗桂花凉粉,林沉舟担忧地劝道:“少爷,小心积食。”
“不会。”贺洗尘擦完嘴把面具戴好,隔着可怖的罗刹面具对他眨了下眼睛,“我还能再吃三碗米饭!”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幸好将军府家大业大,要不然少爷这么大胃口哪养得了?林沉舟咬下一大口山药糕,寻思道——不知少爷在道观里吃不吃得饱?
还真的吃不饱!
山上不穷,但也不算有钱,平摊到每个人头上,温饱而已。偏偏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