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天赋过人、资质异秉,也休想他破例。
这规矩降低了收人的门槛,却也将大量优秀的学子排斥在外。
因此后来,许婉儿的父亲意外过世后,刀场连个撑得起门面的徒弟都没有。交好的家族皆是惟利是逐之辈,见许家失去了高手支柱,立即翻脸不认人,以各种名义瓜分了武场余下的资源。
短短半年,许氏刀场便已物是人非,从城中首屈一指的武场,堕落为几乎关门的破败产业。
这些还不够。
现在,他们又盯上了武场的开办资格,以及许家父亲留给许婉儿的唯一遗物——玄灵宗免试令。
一家小城,习武之人数量有限,能够开办武场的数量也有限,许家父亲凭借五品的修为拿下资格证,每年依旧要面对上宗派遣下来的使者考核,若是考核不通过,资格证也会被收回。
玄灵宗则是当地一座修行门派。
谢珩拼命回忆自己见过的高等宗门名单,怎么都想不起“玄灵”这个名字,又通过许婉儿的描述佐证,得出“这是一座下等门派”的结论。
不值得天生灵骨的“谢家天才”记住名字的下等门派。
但对于当地的普通人来说,玄灵宗已经是屹立世俗之外,不问红尘琐事,高不可攀的仙家宗门。
“考核怎么考?审些什么?”谢珩问道。
“主要是审查门客的武学水准,够不够为人师。”
许婉儿垂眸,面色黯然。
“都怪我。我爹不让我学刀,说女孩子家家学什么武,不如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我竟然、竟然就信了……”
少女双手捂脸,低低的哽咽从青葱般的五指间流溢。
指腹生了薄茧,显然是近期才长上。生父过世,她由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猝然沦落为连丫鬟都不如的孤女,只能用单薄的肩膀,挑起生活的重担,挑起父亲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太艰难了。
但是不能放弃。
“如果爹的刀场被他们抢走,免试令也给了别人,我还剩什么?”许婉儿无助道,“我生下来就没见过娘,我爹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这些都没了,想他的时候,我连一点他的痕迹都找不到……”
“别怕,”谢珩努力支起身子,缓声安慰道,“别怕,稽核而已,我来帮你。”
“说起来,我倒真羡慕你跟你爹的感情。”
“不像我,喊了十数年的“爹”,最后才发现,我只是他养的一头小猪崽,长了肥膘,便要下锅。”
许婉儿愕然抬头,面颊上还悬着晶莹泪珠。
“你的伤,是你爹造成的?”少女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通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
“……谁说不是呢。”谢珩微微侧头。
窗外暮色渐合,群山的阴影兜头罩下,天边最后一抹云霞映在少年清澈的瞳孔中,晃开绚烂的彩光,而后地平线如裂开的大口,猛然一吞,咽下全部光亮。
黑夜骤至。
“所以,我要好好活着。”谢珩望着窗外群山连绵起伏的影,幽幽道,“我要比他活得好,活得久,早晚有一天,我要站到他面前,问他个究竟……诶,你觉不觉得有点热啊?”
话题陡转,许婉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摇头。
谢珩狐疑地摸摸鼻头,望着微湿的指尖出神。
他挺拔的鼻梁上凝起一片薄汗,俊逸的五官在暗影下显得尤为深邃,因失血而苍白的面颊浮现出淡淡红晕,调和了之前暗沉肃杀的气质,反显得优雅又性感。
怎么感觉……像是被人拥抱着?
第48章 反派想吃红烧排骨5
拥不拥抱, 谢珩不知道, 但自己的身体和感知出了问题, 这是一定的。
那日, 在猝然袭来的蚀骨疼痛后, 紧接着蔓延全身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暖意, 纵然置身凄冷长夜,绵绵阴雨中, 谢珩却依旧感觉如有暖阳当头洒下橘黄色光辉,温暖裹挟着他,耳畔隐约可闻节奏清晰的血脉鼓动声, 抬手触控虚空,都仿佛触着上好的锦缎。
细腻,温软, 富有弹性, 一指戳下能戳出浅浅的窝。
淡淡的果味清香萦绕鼻端, 仿佛温香软玉在怀,让人禁不住心猿意马。
每当谢珩心境放松时, 这股诡异的感觉挥之不散;但当谢珩屏气凝神,试图仔细感受、一探究竟时, 它又如掠过枝头的风, 半空一荡,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珩百思不得其解。
经过数天的试验与思考, 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大概是传说中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呃……奇怪。
谢珩苦恼地捻着斧子柄, 心想不光感知出了问题,脑子也很危险啊,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这说法诡异又陌生,他是从哪儿听来的?
怎么丝毫没有印象?
他一边神游天外,一边轻松地扬起斧头,手中挽个剑花,锋锐斧尖在半空划过曼妙的弧线,谢珩手腕连抖,厚重的斧子竟让他用出了轻盈细剑的感觉,唰唰几道连击,剑气炸开,面前的木块应声而裂,碎成无数细小渣屑。
谢珩:……糟了!
还没等他将满地木屑打包抱起,木门“吱呀”一声转开,探出许婉儿半张灰扑扑的小脸。
“谢大哥,”她唤道,“柴火劈好了吗?饭下锅啦!”
“稍等!”谢珩喊道。
他赶忙将木屑挥到地上,从脚边拎起另一根圆木,左手将其牢牢按在桩上,右手拎着斧子比划几下,却依旧觉得别扭。
劈柴,应该跟握刀差不多吧?
这么一想,不知为何,少年的念头突然通达。
谢珩之前一心扑在剑道上,从不理会其他兵器,可现在幻想着手中执刀,迟钝的五指悄然攥紧,突然从灵魂中涌动起一股令人震颤的熟悉与喜悦。
“唰唰!”
几道白光划过,圆木上崩开笔直裂纹,依旧汇聚成原本的状态,但谢珩抬手,轻轻一碰后,登时散落成一片粗细等长的木条。
碎木从木桩上咕噜噜滚落,在泥地上打几个滚,悄然停滞。
谢珩恍惚低头,望着掌心细密纹路,心中一片愕然。
难道说,他除了剑道天赋,在刀法上也资质异秉?
……
主角如何疑惑,谢子游一概不知,他甚至分不出多少精力去关注积分的上涨情况——谢家望子成龙的教育模式简直是炼狱难度,每天都令他苦不堪言。
剑术、身法也罢,他每天还要喝一大碗黑色药汁,每天都是那个便宜娘亲汪云亲自前来,亲眼看着他尽数饮下。
即便在亲儿子面前,妇人依旧涂脂抹粉,穿红戴绿,指甲与轻薄的嘴唇艳红如血,行走间撩起一股腻人的香风,笑容虽甜美,却看得谢子游心头发毛。
谢子游甚至让系统检验了黑药的成分。
结果却证明,它的确是补药,由各种上等灵药煎煮而成,每一碗都能帮助谢子游清除体内杂质,使他筋骨灵透,灵气亲和,大大加快修为提升速度。
谢子游摩挲着检验报告,圆润指尖在纸边捏出清晰圆印,狐疑地低喃:“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他总感觉汪云不是真的关心自己,自己这个儿子在她眼中,也许只是一个比较好用的工具,能帮她抓牢丈夫的心,能保她安享晚年。
罢了罢了,谢子游头疼。
他是来扮演反派的,又不是来求母爱的,而且在强者为尊的玄幻大陆寻求真爱,那不是秀逗吗?
关珩是谢子游见过最特殊的主角,那样的邂逅……无需奢求,也不可能再有第二回 。
一想起关珩,谢子游忍不住心中黯然。他摇摇头,努力按捺住沉痛心思,起身开启窗户,让明媚阳光洒在身上。﹌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清风温婉,温柔地抚摸少年的白净面颊,拂开他眼底一片愁思。
门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远远地,谢子游隐约听见有人怒骂,大吼道:“她跑不远,追!”
谢子游的好奇心被勾起,拉着系统问道:“那边怎么回事?”
小蜜蜂振翅嗡鸣,钻出视窗,朝人声鼎沸之处飞去。很快,系统便返回了,告诉谢子游:“他们在追杀主角以前的侍女,说她偷了主人家的东西。”
“主角”二字就像关键词,谢子游一副被@的表情,催促道:“她偷了什么东西?”
“主角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一块玉佩。”
“哦?”谢子游眼睛亮了,“她能逃出去吗?”
系统说:“够呛。”
“谢家戒备森严,府外方圆数里皆有警哨,她能逃出府实属不易,但想再逃离这座山头……几乎是痴人做梦。”
谢子游眉头微蹙。
莹白指尖在窗棂边缘一下下轻叩,敲击出一片轻朗低沉的闷响,朱木窗棂微凉,沾着彻夜的湿气,无声漫上少年圆润指尖。
沉默许久,谢子游轻声问道:“如果她被抓回来,会怎样?”
“浸猪笼?或者五马分尸,总归会死得很惨,毕竟要杀鸡儆猴。”
谢子游精致的长眉倏地皱起。
“……游游,你想救她吗?”
系统在阳光下轻盈飞舞,悬停在谢子游面前,谢子游呼吸微急,小巧的鼻尖上出了层薄汗,它望着少年澄澈朗润的眼眸,透过漂亮的琥珀色,找到眼底暗藏的一丝不忍和犹豫。
“救也行呀,反正主角不知道。”
小蜜蜂划出清晰的弧,近乎透明的薄翅反射荧光,背脊染淡淡金纹,嗡鸣片刻后,轻飘飘落在少年柔顺的黑发上。
“就算她逃出去,也没那么快遇上主角。无论现在救不救,等主角知道自己侍女的情况时,我们多半已经完成任务退场了。”
“游游,顺着你的心意去做吧,我知道做反派任务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
很多人,很多一开始善良的人,在日复一日的反派任务中崩毁自我,最终变成自己都厌弃的模样……系统见过那样的悲剧。
它不想谢子游变成那样。
慢一点就慢一点,业绩差一点便差一点,系统011想,它要他的宿主开开心心地完成任务,在最终攒够积分回归时,纵然历尽千帆,却依旧能储存一份少年心性。
“给你。”
蜜蜂振翅一抖,一袭黑衣凭空出现,落在谢子游手边。振衣飞袖,利落内敛,宛如浓沉化不开的墨色。
一同掉落的还有一个白色狐狸面具,口鼻尖细,腮部染淡红纹路,额心一抹火焰状纹路,炽烈而张扬。
谢子游瞠目结舌:“你怎么……还留着这玩意儿?”
这是他第一次做任务时用来隐匿身份的装束。当时作为彻头彻尾的新人,没有积分入账,谢子游只能在愿世界购买普通衣物和面具。后来有了积分和系统兑换空间,谢子游再没想起过这东西——大街货,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