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晴朗,仰头能见黑云压顶,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
傅少御打算随便找个客栈住下,明天再仔细找找,不行他就直奔沛都去等人。
乌云遮去幽微月光,漆黑夜色中,他经过一处暗巷时,顿住了脚步。
巷中有人。
傅少御立刻转了方向,往巷子里走,只听得一阵阵低沉的粗喘,带着嘶哑的呜咽声,他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发现有两人躺在血泊中。
他赶忙矮身检视情况,凑得近了,才发现这两人竟是白日里围攻那个替罪羔羊的。
其中一人被一剑封喉,已经没救了。
另外一个奄奄一息,也发不出声响,只能急促喘着气,抬起颤巍巍的手指了下巷子的另一端出口。
傅少御立刻追了上去。
头顶隐隐传来闷雷声,他耳力再好,也无法在此刻发挥半分长处。
幸好地上似有滴落血迹,他躬身循着那些红痕一路追出去,赶在落雨前,追到了另一条窄巷。
——有人正在搏斗。
傅少御心如擂鼓,奔入巷中,正巧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短暂的一瞬亮光,让他看清了被三人围攻之人的脸。
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
月华出鞘,不出五招,那三人皆已倒地不起。
萧绝转身欲逃,便听身后男人的声音比头顶闷雷还要富有压迫感:“你跑一个试试?”
萧绝顿住不动了。
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暗做几个深呼吸放缓气息,再转身时,沾着血迹的脸上已一派勾人的笑意。
“不是约好沛都见吗,御哥?”
傅少御已走到近前,不甚温柔地把他推后一步,萧绝的后背重重撞到巷壁上,咬着牙才没能发出一声闷哼。
“谁跟你约好的?”
傅少御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陷在自己的注视中无法逃避。
又一道闪电劈下,将萧绝的脸照得惨白。
“你有没有良心?跑了这几天,知道我是怎么过得吗?”
傅少御欺身过去,把萧绝挤在墙上不得动弹,生着一层薄茧的指腹给他擦掉血污,把脸颊搓出红痕依旧不肯停下。
萧绝微微蹙眉,叫了他一声“御哥”,紧接着身体一轻,他被傅少御拦腰扛在了肩上。
小腹被硌得生疼,萧绝头朝下悬在他身上,小声地求饶,“放我下来行吗?御哥你别气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服软,但傅少御不买账,狠狠扇了他的屁股一巴掌,“闭嘴。”
傅少御扛着他去了最近的一家客栈,店小二被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愣住了,惯常的那句“打尖还是住店”卡在喉咙,傅少御大手一挥,把张银票拍在他怀里,便径直扛着人上楼。
萧绝被扔到床上,傅少御紧跟着压了上来,要脱他衣服。
萧绝紧紧按着衣襟不肯松手,眼神有几分闪躲,“今天不行。”
傅少御被气笑了,拍拍他的手掌,道:“我看看你受伤没有,不做别的。”
萧绝仍不肯松手,语气变得强硬:“没受伤,你别看了。”
傅少御脸颊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第43章 蒙面客
傅少御翻身躺在一边,盯着烛火投到屋顶上的光影一言不发。
萧绝有些心慌。
他本意不是想让傅少御难过。
“御哥,”他侧身握住傅少御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傅少御眼波流转,回握住他,“你走后这几天,我魂不守舍,听闻你受伤,我更担心不已。这个中滋味,你可知多难熬?”
“当真没有受伤。”萧绝撑起上半身,认真道,“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这样不辞而别,行吗?”
傅少御没说话,目光锁在他的衣襟之下。
显然还是不信萧绝的话。
若真的没受伤,方才在暗巷之中,凭萧绝的身手,那三个喽啰怎会占了上风?
“让我看一眼。”
傅少御坚持道,果然,萧绝的目光又变得闪烁起来。
“萧绝,”傅少御短叹一声,撑坐起来,将人抱到腿上,“你我这些时日朝夕相处,我待你如何,你该感受得到。”
萧绝咬着下唇点点头。
“虽说时间太短,确实无法完全信任一个人,但傅某还是心怀侥幸,想做你心中那个特别之人。”
傅少御凑过去亲亲他的眉眼,烛火在深邃的眸底晃成一片细碎又温柔的星光。
“能告诉我你的心事吗?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霎时间,萧绝红了眼圈儿。
他搂紧傅少御的脖颈,歪头含住他的耳垂,喃喃道:“我怎会不信任你?这世上再没人像你对我这样好了,我这个人、这颗心、这条命都是你的。御哥,再给我几天时间行吗?只要几天就好了……”
对这几天的行踪,萧绝始终不肯踪透露半个字,傅少御也不能强求,只能好说歹说劝他把沾了血污的外衫脱了,见贴身亵衣确实没有血迹,这才松口气。
至少方才的缠斗中,萧绝没伤到。
挥熄烛火,没多久,傅少御就听到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比平日里要粗沉些,他紧蹙着眉头,好像很是疲倦。
纵使在睡梦中,也充满戒备,拢紧衣襟不露半点肌肤。
傅少御盯着他苍白的脸看了半晌,乱七八糟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萧绝和他欢爱过后就不告而别,把人寻回后又这般抵触他脱他衣衫,不会是自己那方面技巧太差,让萧绝对此事落下了阴影吧?
可那晚,萧绝明明很舒服的样子,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春水,泛红的眉梢眼角都被顶撞出了水汽儿。
怎么瞧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喜欢与兴奋。
不过细细想来,也有可能是上次行事之时他酒醉未醒,没有做足准备,也许无意间伤到了萧绝,而小哑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这才如此抵触。
傅大侠暗下决心,下次千万要准备充分才好。
滚滚闷雷声中,落了一夜的雨,翌日醒来时,窗外已是雨过初晴,而空空如也的怀抱却又给他当头劈下一记重雷。
他立即从床上弹起,连靴子都顾不上穿,就往门外飞奔,结果正与推门而进的萧绝撞个满怀。
食盒险些洒了。
萧绝看他赤脚站在门槛内,衣衫不整,玉冠未束,不禁打趣:“御哥这样打扮,是要投奔丐帮?”
傅少御纹丝未动。
萧绝跨进门内,牵着傅少御来到桌边坐下,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丝丝缕缕的热气飘到阳光里,最终晕散在一只含笑的眼睛里。
“我看你睡得熟,便没扰你好梦,”萧绝在他身边落座,递过一双筷子,“趁热吃。”
傅少御接过碗筷,看他气色比昨夜要好很多,也就安心许多。
他板着脸开玩笑道:“你若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哦,”萧绝撑着脑袋,笑得眉眼弯弯,“可是断腿很痛,御哥舍得?”
“舍不得,”傅少御为他夹菜,想了想道:“那就换成绑的。”
萧绝托腮沉思了片刻,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居然还问:“怎么绑?绑在哪里?”
“自然是捆住手脚,绑在床上。”傅少御一本正经答道。
“好啊,我保证不作反抗,”萧绝咯咯笑了起来,眼睛特意向他身下扫了一眼,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任君鞭挞。”
傅少御哪禁得住他这样撩拨?
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好一通亲热,待到把那两片诱人的唇吻得通红,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思●兔●网●
二人没在这座小镇多做停留,傅少御离家已久,既已把人找到,就想早点回沛都看一看。两人用过早饭后,便骑马北上。
虽只有不到百里的路程,但这短短路途中,他们却接连遇到追杀。
原是江湖闲散客听闻异瞳杀手出现在了桐溪断龙山一带,又一路打探讯息,寻到那个被萧绝剜了左眼的倒霉鬼,这便追到了这里。
小镇巷子里发现了几具尸体,大家知道这杀手的厉害,便组队前来捉拿。
这些人都未曾见过傅少御本尊,自然把他认成了萧绝的同伙,连话也不问一句,便一个个喊打喊杀冲了过来。
傅少御剑下留情,未动杀招,震掉一人佩剑,转去攻退他人。萧绝冲过来,干脆利落地抹了那人的脖子,反手一剑又刺入另一人的心口。
有几滴鲜血喷溅在他的脸颊上。
“你手下留情,他们可未必懂得感激,日后反咬你一口,你去向谁叫冤?”
言罢,长腿踢开那插在寒霜上的人,旋身又斩下一人首级。
旁人被他这一斩吓得颈子发凉,瑟瑟避退欲逃,萧绝立刻追上,一个不留。
若他今日不斩尽杀绝,明日死的就是他了。
铮的一声,寒霜入地三寸,萧绝单膝跪于一片血泊中,垂首喘着粗气。
该死,又来了。
前胸后背似有万虫啃噬,又疼又痒,他握紧剑柄,试图强压下那股不适。
傅少御察觉不对过来扶他,竟发现他额头渗满细密的汗珠,浑身都在发抖,忙给他号脉,脉搏紊乱无状,似是真气乱冲的结果。
“这是怎么回事?”
接连封住周身大穴,傅少御以掌抵住萧绝后背,试图帮他归顺乱走的真气,被萧绝挣扎着躲开了。
“没事,缓缓就好。”
萧绝勉强牵起嘴角想让傅少御放心,但他不知自己唇无血色,这个模样只会让人更加担忧。
“你还想瞒我多久?”
傅少御声音沉了下来。
他按住萧绝的肩膀,以气度他,刚有些起色,竟又杀出一队人马。
比起先前那些游兵散将,这十人皆作统一蒙面装扮,布阵御剑,来势汹汹,显然是训练有素,不容小觑。
傅少御以一敌十,奋力破阵。
只是他要留意萧绝,难免分心,一不留神左臂被割破,血顺着袖口染红整个手掌。
萧绝一下红了眼睛。
他不要成为傅少御的累赘,他不需要傅少御的保护!
咬牙撑站起来,萧绝冲入阵中,挥剑刺倒一人,又旋身将傅少御背后袭来的那人逼退。
两人后背相抵,横剑身前,与残阵对峙。
一阵清风掠过,双方忽地同时动了,一时间刀光剑影,兵戈相交之音铿鸣不绝。
傅少御连斩四人,但左臂失血情况有点严重,垂在身侧已渐麻木,他需要尽快止血。萧绝更是不容乐观,但他凭意志强撑,不给任何人偷袭傅少御后心的机会。
见他二人已是强弩之末,为首的蒙面人比了个手势,剩下的两名同伴立刻会意,变化阵型,三剑合一,剑影如幻影,连绵不断攻向两人。
傅少御一把将萧绝拉至怀中,二人眼神有一瞬的交汇,萧绝蓦地想起那个月夜,男人也是把他这样揽在怀里同他一起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