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二字,突然明白了傅少御的用意。
他竟有些怯步。
“走吧,”傅少御捏了捏他的手指,打趣道:“丑儿媳也要见公婆的。”
萧绝作势要去踢他,傅少御笑呵呵地把他牵进了那座多年来无人生活的庭院。
门洞下、院子里、廊道上,斑驳血迹经过岁月沉淀已变成了乌黑色,与地砖缝隙里的泥污混成一体,淡去了当年触目惊心的凶戾之气。
傅少御带他穿过天井,来到了凌氏祠堂。
由于他花钱托人勤谨打扫收拾,这里灯烛长明,香火缭绕,丝毫不见破败。
香案供着凌氏历代先祖牌位,最下面两个,萧绝看到了凌渊与傅觅的名字,这应该就是傅少御的父母亲了。
傅少御取来三炷香递给萧绝,自己又拿了三炷,退到蒲团前叩首跪拜,萧绝连忙在他身侧跪下,恭恭敬敬地上香。
“高堂在上,孩儿把他带来给您二位看看。这辈子,就是他了。”
萧绝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肘,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傅少御含笑看过来,说:“凌氏香火传至我这就要断了,你陪我多磕几个头谢罪吧。”
萧绝不禁动容,忙跟着傅少御又伏首下去,诚心诚意叩拜凌氏列祖列宗的亡灵。
上香过后,两人出了祠堂走后门出了旧宅,沉默无言地走出一段路,傅少御才说:“凌家出事时,我刚满月,我对父亲、母亲一点印象也没有。”
萧绝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沉在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听说凌氏满门上下三十二口尽皆遭难,你……是如何逃过死劫的?”
“外公说当年姑姑听闻凌家出事后,连夜赶来,在后巷盛水的雨缸里发现了我。当时我已是奄奄一息,险些没能救回来。”傅少御说,“至于是谁把我藏在那的,就无从得知了。”
萧绝静默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傅少御突然凑过来,小声问:“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你就别气了吧?”
萧绝别扭地转开目光:“这是两码事。”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的小哑巴消气呢?”傅少御轻轻撞了一下萧绝的肩膀,来回蹭着,像是撒娇一样,“快点给我出出主意呗。”
萧绝被他蹭的脸红心跳,站远一些,冷声道:“不知羞。”
傅少御又不死心地贴过来,正要同他再撒撒娇时,身侧突然一阵清风吹过,下一刻,面前已跪了一人。
定睛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绝影。
萧绝板着脸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不看时机突然现身的人十分不满。
傅少御问:“你怎么来了?”
绝影伏首沉声道:“启禀公子,塞北传来讯息,施正平逃了。”
第66章 闹别扭
傅少御面色稍沉,问:“何时?”
绝影答道:“三天前,昨日才收到讯息,已有人去追,尚无讯息传回。”
“嗯,”傅少御让他起身,又问:“燕飞霜呢?可有她的下落?”
“暂时没有,”绝影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当日营救唐筠时,武侯府确实奇怪。”
他看了萧绝一眼,欲言又止,傅少御大大方方将萧绝拉到身边,解除绝影的疑虑:“但说无妨。”
绝影垂首道:“当天武侯府地牢仅有十名护院看守,整个营救过程实在过于顺利,属下有些怀疑。”
萧绝心底暗暗称怪,英雄大会召开前的那几天,沈仲清与燕无计召集各位武林高手轮流看守地牢,生怕踏仙阁会来营救唐筠,怎么到了大会当日,却只留十人看护?
莫非是有意为之?
可故意放走唐筠的目的何在呢?肯定不是舍不得他死,大发善心。
“在想什么?”傅少御帮他把头发沾着的一点香灰弹去。
“嗯,”萧绝回神,暂且放下气恼,平心静气地问傅少御,“燕无计之死,和你有关吗?”
傅少御没答,落后他们一步的绝影闻声向前,恭声答道:“当日忙于营救唐筠,无人对燕无计下手。”
“为何有此一问?”傅少御说。
“因为燕无计死于断魂散,”萧绝见他眉头微蹙,想来也是刚知道此事,他嗤笑道:“他同你一样,也以为是我绑走了燕飞霜,被别有用心之人引到晋平城外,死在了我面前。”
傅少御苦笑着解释:“我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疑心你加害燕飞霜。”
萧绝不理会,继续道:“上次燕星寒中毒后,断魂散已不再是踏仙阁独有的东西,谁都有可能偷摸拿点私藏起来害人。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
傅少御问:“什么?”
“断魂散根据剂量不同,毒发时间也会不同。”萧绝解释道,“譬如燕星寒,我每日在他的药碗里撒些粉末,他半个月后才出现症状,并还要饱受毒发的折磨缓慢死去。”
傅少御了然:“燕无计是暴毙,死前几天并无任何明显抱恙,说明是有人在短时间内让他服下了大剂量的断魂散。”
“没错。”萧绝说,“燕无计死前喝过谁倒的茶,吃过谁递的糕点,都值得怀疑。”
“你说的没错,但那天比武大会一片混乱,没人会留意燕无计入口了些什么东西。”傅少御说。
“这便是幕后真凶的高明之处了,”萧绝冷笑道,“他杀人于乱市,又利用燕飞霜陷害于我,最后他落得一身干净,我倒成了那个绑架下毒杀人的罪魁祸首。现在整个武林更是要恨不能将我挫骨扬灰了。”
他这辈子杀过很多人,数都数不清,多担几项罪名其实没什么,但他就是不高兴。
他不喜欢做替罪羊,更不喜欢那人抢在他之前要了燕无计的狗命。
傅少御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想太多,你安心留在我身边就好。”
萧绝似笑非笑地说:“你一把火烧了我老家,我当然要跟你走了,休想赖账。”
傅少御开怀大笑,不顾这是在大街上,抱着萧绝的脑袋就往他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啵”的一声很是响亮。
“我人都是你的了,绝对不会赖账。”
萧绝红着耳朵尖把人推开了,低叱他“不知羞”。
待三人出了城门,傅少御才拉回正题,道:“其实顺着你刚刚说的话仔细想想,能在比武当天给燕无计下毒的人,少之又少。燕无计在武林中颇有地位,他可不是谁的吃食都肯入口的。”
萧绝沉思片刻,反问:“你是说……沈仲清?”
傅少御耸耸肩膀,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无论是谁,想找证据是绝无可能的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燕飞霜的下落。”
萧绝不以为然:“燕无计都死了,他的女儿还有什么存活的价值?”
肯定早就遭到毒手,?弃尸荒野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要找到的。”傅少御侧身看向绝影,问:“前些日子追杀我与萧绝的那几批死士,可查到什么线索?”
绝影道:“那些人身份难查,不过佩剑似是统一铸造,或许找到铸剑师后,能有所收获。”
萧绝忍不住泼冷水:“天下打铁铺这么多,你们要寻到猴年马月去吗?”
傅少御对绝影说:“重点在平川府附近的城镇搜寻。”
沈家庄就在平川府,萧绝挑了下眉,看向傅少御:“你为什么怀疑沈仲清?他和那桩旧案也有牵连吗?”
“直觉而已,”傅少御笑笑,“有没有牵连,要进一步查证才知道。”
谈话间,三人已回到小山庄,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内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上啊!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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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赢了赢了,又要赢了!”
“赤雪你闭嘴行吗?我这都被你一惊一乍的吓蔫了,能赢才有鬼了!”
“嘿,你输了怨我吵,玩不起啊?快快快,掏银票!”
“……”
绝影嘴角一抽,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傅少御的脸色,傅少御无奈地叹了口气。
萧绝率先跨入门内,院子里几个人蹲坐着围成一圈,脑袋挤着脑袋,边嚷嚷边斗蛐蛐,仅有靛青一人顾及着仪态,站在外圈没凑热闹。
和赤雪吵得最欢的,正是刚被救出来的唐筠。
褚风和另外一个陌生男人分别坐在这两人旁边,手中各执一根热草,聚精会神地对罐里的两只蛐蛐进行引斗,神色之肃穆,气氛之紧张,更像是在华山论剑。
唐筠吵不过赤雪,面红耳赤地拍了拍身边的男人:“岑大哥你能不能行啊?这会儿我都搭进去二百两银票了,你再输的话,自己掏钱啊,我没了!”
岑不语抽空瞟他一眼,低斥道:“你行你来,要钱没有!”
“嘿!”唐筠不乐意了,撸起袖子要自己上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他还以为是靛青催他喝药,头也不回地说,“等我一会儿。”
又被拍了两下,身后不远处还传来两声刻意而为的咳嗽,几个人终于肯从胶着的秋兴局势中抬起头来。
率先映入眼底的,是萧绝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唐筠条件反射地要躲,跟猴子一样拔地而起,迅速蹿到绝影身后躲着。
“萧绝你有话好好说,咱别一见面就动手,行不行?”
萧绝嗤笑一声,懒得理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仍坐在地上的那个陌生男人。
方才听唐筠叫他“岑大哥”,那想来是魔教右使岑不语了。
眼下他没戴面具,样貌算得上俊朗,只是有一道伤疤自他左额斜下划过眉梢,没入鬓角中,不笑的时候显出几分凶煞。
萧绝想起自己曾和他交过一次手。
那次唐筠大闹燕家婚宴,就是这个一身黑袍的岑不语帮助他脱逃的。
岑不语见他在打量自己,坦荡地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教主夫人”,赤雪和褚风噗嗤一声笑出来,在旁边跟着起哄。
连不迭的“教主夫人”,听得萧绝耳朵根子发痒发麻,脸色肉眼可见得变红了。
他又羞又恼,但心里又有一丝被认可接纳的甜蜜,发不了火、挂不住脸,他只能转头瞪了傅少御一眼,拂袖而去。
傅少御赶紧去追人,结果意料之中的,被关在了门外。
当天晚上,他都没能进去和脸皮薄的小哑巴共度良宵。
教主郁闷死了,不知萧绝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翌日启程回塞北,萧绝策马在前飞驰,扬了傅少御一脸的灰尘,唐筠驱马行近些,好奇地问:“公子如何招惹这位祖宗啦?咱们不妨交流下经验。”
傅少御幽幽瞥他一眼,说:“看来你身体已调养得差不多了,回去自觉领罚。”
唐筠一怔,讪讪笑道:“当我没问,当我没问。”
一行人乔装打扮,装作寻常商贾出行北上,途经许多茶肆酒楼,一路上听了不少江湖新鲜传闻,议论度最高的自然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