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打人。”
宋淮安眼皮一跳,慕修显然没想到小伴读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后挑起了一边眉毛:“是这样吗?这是怎么回事?”
三元一边吃饭,心中一边暗自盘算
身为太子伴读,当以身作则,学习就算比不上太子殿下,但学习态度一定要好。
如若不然,根本没资格当太子伴读。
皇后娘娘为人母,一定不会留一个隐患在太子殿下`身边。
慕修正在斟酌怎么开口解释,纵然他心智成熟,可终归只是个孩子,心眼还太少。
宋淮安抬眼,平静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不爱看圣贤书,百无一用是书生,奴才比较喜欢学武功。”
用膳现场陡然寂静了一瞬间。
皇后眼眸落在他身上,摸不清在想什么。
就在三元以为这事要成了的时候
皇后蓦然笑了:“也罢,你和三元一文一武,有你们陪在皇儿身边,本宫就放心了。”
三元:“......”
慕修悬着的心倏然落地
宋淮安的视线在三元青白红交织的脸上晃了一圈
一顿饭吃得几人心思各异,临走前,皇后道:“皇儿,你跟淮安先出去吧,三元留下,本宫有事要嘱咐。”
慕修看了三元一眼,眼底难掩忧虑,拘礼道:“孩儿告退。”
两人到了院里,弯月已经高悬,繁星点点。
很快,三元就出来了,只是眼睛有些发红。
没有人知道皇后对他说了什么,只有他自己。
三人回到东宫,慕修将宋淮安领到了自己书房
“就在这里抄写吧。”
宋淮安望著书案上那一大沓宣纸,眉角抽搐道:“一定要抄吗?”
慕修道:“一定要抄。”
“太傅此人严厉且古板,若是你不抄,这事儿恐怕要被捅到父皇那儿。”
三元冷笑道:“你有本事顶撞太傅,就一力承担,别牵连太子殿下。”
这敌意可以说是丝毫不加掩饰了
宋淮安站在原地,连个余光都没有给他,不冷不热道:“你如何知晓我定会牵连殿下?”
三元气得脸红脖子粗:“宋淮安!你这样迟早会给殿下带来危险的!市井之徒就是市井之徒!野性难驯……”
眼看更过分的词汇要从他嘴里脱口而出,宋淮安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拢越紧,眼底一团墨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浓得化不开。
寄人篱下就得忍受一切,他觉得没所谓,但是他无法忍受别人在骂他的同时,含沙射影冷嘲热讽他已经丧命的爹娘。
一路从淮北往京城的方向逃难,身上带的铜板和碎银很快就被拦路的山匪搜了个遍。
父亲身子本来就弱,很快就撑不住了。
最后一口干粮和水,娘也没有吃,留给了年纪最小的自己。
他至今午夜梦回还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模样
一双凤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骨瘦如柴的手紧紧箍在他的手上,对他说
“娘只有一个字留给你……”
“善。”
宋淮安泥泞不堪的面庞上唯有那一双与女人极其相似的眼里有光亮,泪光在眼眶中滚了一圈,他嘶哑着嗓子:“娘……”
女人勉强笑了笑:“娘留给你这个字是要你……与人为善,天灾人祸是我们的命,娘要去找你爹了……”
两颗滚烫的泪水砸在她的手背上,宋淮安湿了眼睫,眼泪在脸上滑出两条白道子
他哽咽着:“娘……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五指攥得愈发紧,似要拼尽浑身的力气留下母亲
女人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力气,也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恐惧和无助,她想像往常一样将孩子拥入怀里,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她只能颤颤巍巍抬起另一只手臂,抚上少年柔软的鬓发:“娘对不起你……淮安……不要害怕,终有一日,你也会遇到生命中除了爹娘以外……最重要的……人”
“娘——”
长时间没有进水的嗓子让他连嘶吼都做不到
泪水夺眶而出,直到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整个人严重脱水。
他用树枝做了一个简单的筏子,将母亲尸身放在上面拖着一起走。
一路走啊走,水粮早就尽了,就在他快渴死的时候。
上天像跟他开玩笑一样,那一夜下了倾盆大雨。
他跪在官道上望着天,眼底是猩红色,面前是母亲早已僵硬的尸身。
雨水从轻轻飘在脸上变成大颗大颗砸下来,顺着微张的唇缝流进嘴里,混着脸上的泥和泪。
没有人听得到,那夜的大雨里夹杂着的还有一个十岁孩子歇斯底里的哭声。
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越远离淮北,官道上周围的树林越茂密,不像淮北过来那一带,随处可见无人收拾的尸骨,山匪拦路抢劫无人管束。
这一带官道上偶尔可见揹着包裹或刀剑的行人.
但是母亲的尸身撑不住了,已经隐约发出腐臭了。
碰见的人还不等他靠近便绕开他匆匆离去,要么便是对他恶语相向,如避蛇蝎。
少年将尸身拖进了就近一片树林,找了一处草木茂盛的空地,徒手开始挖坑,指甲外翻,鲜血淋漓。
他却毫无所觉,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挖着坑。
待将人葬了,又找了一块木板插在土堆前,跪在地上苦笑道:“娘......您也只能陪我到这儿了吗?”
鲜血染红了木板,很快干涸,变成了褐色。
他双手垂在两侧,也染红了两边小块儿的泥土,土色变成一种奇怪的颜色。
远处隐隐传来马车车轮在官道上行驶的声音,林中微风轻拂,四方八面树叶轻轻晃动,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少年望向被树枝遮掩了的天空,感受着风温柔的拂过鬓角的发丝。
很像他娘临死前抚摸他鬓发的感觉。
温柔且慈爱。
“娘......是你吗?”
少年轻轻闭上双眼感受着微风引起的任何细微动静。
直到微风吹远了,一切静止下来,再也不动了。
第128章 番外五
慕修终于瞥下了眉心,斥责道:“三元, 住嘴。”
以往从来没看见他如此脸色的三元也觉得很委屈:“殿下!”
慕修上前一步挡在宋淮安面前, 冷淡道:“无需多言, 你回院子歇着吧,赵承德。”
守在门口的赵承德立马推门进来:“三元小公子,走吧。”
三元还想说话
赵承德开口道:“三元小公子,您就别惹殿下生气了, 到时被送回娘娘宫里就得不偿失了。”
这下, 三元才咬着牙道:“那殿下......奴才告退了。”
慕修不太高兴,自然未发一语。
夜早已深了,书房里只剩下慕修和宋淮安两人, 仿佛能听见对方呼吸声。
一个轻若鸿毛拂过
一个略显急促
宋淮安从慕修出声那一刻开始就被从那个雨夜强行拉了回来,他垂着头平息着气息,面前倏然罩下一道黑影,烛火被这个尚且还单薄的背影遮挡了, 落下一片阴影。
那人造就了一个专属于他的世界。
宋淮安劫后余生的深吸了几口气,抬起头来, 眼眶在阴影里红得不是很明显。
但是慕修还是看出来了
即便心智再如何沉静, 这时候的他终究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会哭会闹会生气⊕思⊕兔⊕文⊕档⊕共⊕享⊕与⊕线⊕上⊕阅⊕读⊕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抚上了面前少年的脸颊,已经冰凉的泪水沾在了拇指指腹上,湿润。
指尖在宋淮安鬓角的发丝掠过:“别哭。”
他五官长得很漂亮,凤眼薄唇, 哭起来比之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女子也不遑多让。
特别是这种无声无息的落泪,更令人心如刀绞。
他一定受过很多的苦吧。
宋淮安僵在原地,瞳孔骤然紧缩
记不清几年前,他娘曾经轻柔抚着鬓角的发丝道:“淮安,你要记得,会像娘亲这样抚摸你的人,一定是爱你的。”
一定是......爱你的
彼时的他并不知道娘口中的这种爱是指哪一种,但是心中本能的觉得慌乱,落荒而逃。
慕修望着敞开的房门,又看向停留在远处的手掌,微微发愣
过了好半会儿,才慢慢缓过来,看了一眼书案上干净得没有一丝墨迹的宣纸,叹了口气,认命的坐了下来,提笔开始抄写。
烛火随着漫漫长夜一点一点燃尽,只留下形状各异的蜡油。
第二日太傅进上书房第一件事果然是查他的抄写作业
宋淮安站起身,刚想说没抄,就看见慕修站起了身:“太傅,昨夜本宫监督着他抄写,这是抄写好的。”
太傅狐疑的接过慕修手里的纸,脸色惊变,刚准备发火就瞧见了上书房视窗矗立的那道明黄色身影。
南楚皇帝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容貌偏冷硬,棱角分明,俊美无铸,眉眼间带几分风流。
上书房的一群孩子当下就要行礼,被他伸手制止了:“上书房内,没有君臣。”
太傅脸色仍然很难看,拱手道:“臣李煜见过皇上。”
南楚皇帝抬手:“太傅请起,朕只是来看看,你无需顾及朕,这上书房内,你是师者最大。”
他看到李煜手中卷成一卷的宣纸,道:“这是何物?”
李煜没好气道:“回陛下的话,昨日微臣放课时嘱咐殿下的新伴读将论语八佾篇中他答错的那句抄写一百遍,这是太子殿下刚刚交上来的。”
南楚皇帝挑起眉梢:“哦?朕看看。”
太傅奉上:“陛下请。”
南楚皇帝接过那一沓纸张,一页一页翻看,宣纸上的字迹颜筋柳骨,行云流水。
很明显是慕修的字,没有一分掩饰。
宋淮安都能感受到背后一双双灼热的视线,或嘲讽,或茫然,或期待
一时间上书房内静得能听见毛笔在宣纸上游走的声音
南楚皇帝没有发怒,而是看向慕修:“修儿,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慕修抿了抿唇,抬手道:“父皇,此物确实并非淮安所抄,而是儿臣所抄。”
南楚皇帝淡淡道:“说说原因。”
“圣贤云: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太傅大人对儿臣对淮安尽心职守,儿臣看得明白,儿臣犯错,伴读受罚,那么反之,伴读犯错儿臣理应代受。”
他此言一出,其他的伴读都惊呆了。
太傅气极道:“殿下!自古以来只有伴读替皇子受罚,何时有皇子替伴读受过的道理?更遑论您是堂堂太子殿下!身份何等尊贵!”
慕修诚恳道:“太傅大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太傅梗着脖子,却无法反驳,只能怒斥:“谬论!”
南楚皇帝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