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号改为终南,南楚太子生来帝王命,可却早夭,容祈出手干预逆转了天命,改变的是千万人的命数,这代价最终只会落到他头上。”
容云鹤胸腔中的那颗心狠狠一颤,道:“什么......代价?”
“没有来生,不入轮回,烟消云散,消弭天地间。”
容云鹤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
他忽然想到什么,抬首道:“国师大人,离鸢丞相的复活,与你有关吧?”
终南略微一顿,道:“确实乃老道人所为,天道制衡,这都是命。”
容云鹤痛苦道:“如果你当初没离开皇宫,他就没机会报仇,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终南道人站起身,慢悠悠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草屑道:“他的占星卜卦术是我教的。”
容云鹤咬牙,怒极反笑:“也就是说你亲眼看着你弟子走上一条不归路?最后还亲手杀了他?既如此,你何不在遇到他的时候就杀了他!”
终南道人看向他怀里的翟镜,眼中憾色一闪而过:“他遇到我,是命,我消失,他才能复仇成功,这也是命,与其说丞相的重生是我所为,不如说是天道所为。”
“如此惊才绝艳的他,本应名动天下,可惜生了一身的反骨。”
终南道人看向容云鹤,像能看进他最深的内心道:“况且这是他早已经为自己备好的结局,我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容云鹤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终南的话坐实了容云鹤心中已经酝酿许久的猜测
慕修虽然强,可有情蛊牵制,不论怎么说,翟镜都不像不是他对手。
况且,打不过总还能离开。
动手前刻意把被激怒的慕修引开,在林中设阵困住自己和宋离鸢,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大网。
只不过,这次网住的物件,除了敌人还有自己。
这是他为自己编写的结局,像烟火,绚烂盛放后再繁华落幕,一丝一毫的算计恰到好处。
也许从他们三个开启山门那一刻,这早已安排好的一切都在暗中注视着他们
看他们心急如焚
看他们肝肠寸断
看他们心如死灰
这片最靠近村庄的树林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墓地,慕修的爹娘死于他手,所以他死在了慕修手里,死在了那个自己不惜逆天而行也要救的少年手中。
他想,用自己的死亡来终结一切。
再冤冤相报何时了,也到此为止了。
容云鹤还记得他找到容祈的时候,那人虽看似冷漠无情不想认他,却依旧对他说了一句
“容云鹤,我收了个弟子。”
“他天赋异禀,比你当年的天赋强一百倍。”
都已经要走出客栈的容云鹤蓦然失笑:“阿祈,你确实变了很多,可有的地方还是老样子啊。”
后者没再理他,自顾自吃自己的菜。
终南道人最后看了陷入回忆的他一眼,眼中闪过无奈,道:“好歹师徒一场,我便给你指条路。”
容云鹤蓦然抬头
“七日之内,你找座城,城中街道铺满红烛,城外护城河中燃放九百九十九盏莲花灯,便有希望保他一缕神魂不灭。”
容云鹤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濒死之人:“此言当真?”
终南道人提醒道:“只是有希望,能不能成,还得看天意。”
可容云鹤不在乎,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愿放手一搏。
“烛火引魂,花灯聚灵,民间的传说也并非全都不能信。”
他的话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连带着人也不见了身影。
师兄亲启:
见信如祈,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比之决绝之时,师兄消瘦许多,昔年离别之时,祈年少轻狂
我看太子幼时,时常想到过往,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二十多年前,我收一孩童为弟子,他生于淮北一带,名唤淮安,仔细品来,确实是个颇具美好祈愿的名字。
其实最开始我并不想收徒,可这孩子早慧,脾性不骄不躁,极其能吃苦。
不知道师兄是否会满意
定然是会的
我虽对他冷淡,可却将毕生所学,除了医术以外,倾囊相授。
可我终究行差踏错了,我亲手杀了他。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还活着。
我想,大概到死我也不会向他透露巫医族的存在,因为我不想让他顶着巫医族后人的身份与责任活下去,希望师兄也莫要透露太多。
......
天色一寸一寸暗下来,容云鹤手中捏着前些日子收到的信笺,痛不欲生。
他杀了他,可他却没死。
这看似互相矛盾的两句话,只有世上最了解那个人的容云鹤能读出他话语间的喜完全大于惊。
这封信提及宋淮安的部分,字里行间都在彰显著五个字
‘我很喜欢他。’
这个人性格还是这么别扭啊.....
就跟多年前分道扬镳之际,容祈被他宁愿服毒自尽也不愿陪他活在这世上的行为惹怒,赌气对他说出‘此生不想再见他’之时是一样的。
天已经黑尽,容云鹤抱着容祈的尸身下了山,回到那个被他亲手复刻的世外桃源
他望着怀中的枯骨,眼底是浓烈得足以焚烧世间一切的情意,道:“阿祈,再看看家吧,以后......就看不到了。”
语气如在情人耳畔低语,深情而哀伤。
山风微动,天地间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人,屋舍上悬挂的灯笼有些亮着微弱的光,想来是昨日添的蜡油还未燃尽。
容云鹤上前,翻看了一下月上的尸身,唇角翘起温柔的弧度,低声道:“我早应该知道的,你根本从未变过。”
一如既往的温柔。
翟镜的衣袍动了动,一只蝎子爬出来,尾针高高扬起。
容云鹤将食指放在它面前,毒蝎犹豫片刻,尾针在他指腹上蛰了一下。
容云鹤毫发无损,食指依旧放在它前面,毒蝎这才顺着他食指攀岩而上,习惯性停在了他手背上。
他用食指抚摸了一下毒蝎的后背,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直到滚烫的泪水从眼尾滑下
这个世界能寻得到长生不老药,却没有后悔药。
第130章 番外七(全文完)
冷,彻骨的冷。
周围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活物的声音, 包括自己, 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亦或是......他根本没有呼吸。
头顶夜明珠散发出冷白的幽光,四周全是水凝结成的冰面,只有一方孤零零的水晶棺矗立在中间。
宋淮安心神大骇,剧烈喘熄。
他知道里面躺着的是谁, 是自己前世的尸身, 这个墓室是慕修亲手为他准备,亲自抱着他的尸身放进棺椁。
似乎还感受到过一丝滚烫的温度滴落脸颊时的微弱触♪感。
可让他记忆更加深刻的是,他重生了, 重生成了忠勇侯府嫡次子谢锦,他跟陛下辗转多年,差点就错过了。
幸好,只是换了个身份再续前缘。
那个雨夜, 凤麟城中客栈,红烛帐暖, 共赴巫山云雨。
灵山断崖下生死相依
无数次的唇齿交缠, 耳鬓厮磨,脸红心跳。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发生在上一秒,不停的在他脑子里回圈播放。
记忆蓦然变得混乱,一些儿时的记忆挤了进来。
像是他小时候还住在东宫西苑的时候
黑衣少年正咬着毛笔头苦恼著书上的句意,便见房门被人推开了来。~思~兔~在~线~阅~读~
是那个叫三元的伴读,手中拿着一盏油灯。
这时候的他十三岁, 小伴读却才九岁。
小宋淮安皱起眉:“你怎么来了?”
他知道对方讨厌他,在没有殿下的时候,根本连伪装都不屑。
三元盯着宋淮安:“怎么?我竟不知道这东宫何时成为你的地盘了?我是娘娘亲自拨给殿下的伴读,如今倒是连踏足都不行了?”
小宋淮安缄默不言,这话他没法反驳
三元是皇后亲自指到太子身边的,名正言顺。
而自己,不过是被太子半路捡回来的市井小儿,孰轻孰重,焉不能自知。
三元把油灯放在他书案的一侧,道:“若不是殿下害怕你挑灯夜读伤了眼睛,你以为我想来看到你这张脸?”
宋淮安瞥了他手上的油灯一眼,依然没有言语。
三元小朋友接着道:“既然我来都来了,那么就闲聊两句吧。”
宋淮安接话:“你想聊什么。”
他不想跟小孩儿一般计较,虽然这个小孩是真的不太讨人喜欢,尖酸刻薄,从一开始就对他表现满满的敌意。
不论他如何试图缓和两人关系,都像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三元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殿下带你回宫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欢你?”
宋淮安看着他,显然在等他的下文。
三元轻蔑的挑了挑唇片:“你知道皇子伴读是什么吗?”
宋淮安眉梢一扭:“不就是陪皇子读书,替皇子受罚,还能做什么?”
三元嗤笑一声:“能做的还有很多啊,待到殿下们到了应该通晓人事的年纪,过早沾染女色对殿下们的身体并不好,这时候就会用到伴读了。”
“娘娘自小就把我送到殿下`身边,你不过是殿下随手捡回来的,凭什么跟我争?”
“你觉得娘娘把你送到殿下`身边是因为这个?殿下的第一次会跟一个男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见地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根本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没说两句就开始争吵。
宋淮安脑袋快要炸了,索性争吵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眼前的画面跳转,一帧一帧像画面回放,而这些画面中出现最多的人只有慕修
做太子时的慕修,簪花时的慕修,穿喜服的慕修......
上书房中认真专注的慕修,皮甲上阵号令群雄的慕修,隆登皇位的慕修......
年幼的慕修,成年加冠的慕修,成熟稳重的慕修......
看着这个人的脸,焦躁的心蓦然平静了下来。
这时候宋淮安才发现早在不知何时,他就将那个人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深深拓印进了心里面,随着岁月流逝,复刻了千万遍。
一个人有限的生命中,有些人的容颜会被岁月磨平,面目全非。
而有的人,只会被岁月打磨得愈发清晰,让你无法逃避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这全部都是宋淮安的记忆
没有一个画面是属于谢锦的
宋淮安茫然的想,我不是重生了吗?我又死了?
一道死气沉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那只是你死前做的一场梦罢了,忘了吧。”
原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