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便有花魁行首李安安、金玉英等临席歌舞。众人自是开怀,饮至半夜,皆已酩酊。偏巧那李安安与南宫霁原就存些情意,这日又是酒醉迷性,二人遂去她家中过了一宿。
第二日回到府中,却见朝云正于房中啜泣,原是候了他整夜,到头来却闻知他竟是与一娼妓厮混了一宿,怎不伤心?南宫霁自知理亏,然到底也不觉是何了不得之事,遂劝解了几句便算罢了。孰料这朝云平日看去温婉,偏此时却起了性子,一时哪肯依,气恼之下竟出绝食之举!南宫霁这才知她刚烈,因而颇费了些唇舌赔罪谢过,才教她回心转意。
过后不得不叹,孔夫子之言果不假,世上难养者惟女子与小人也!然女子若少了这般小性,恐又教人作无情无趣了罢!真正应是女子难为也!
女子娇悍,虽素来为世鄙薄,然若说全无好处,却也不实。君看飞燕与玉环,哪个不是骄奢成习悍妒成性,然中庸如成帝、英武如明皇,皆还不是拜倒在这干“娇悍妒妇”裙下?原说骄奢悍妒乃女子本性,若胸中全存大义而无小性,恐枉生为女子,只堪称女丈夫矣!可惜古往今来,这般大义女丈夫,敢爱者又有几人?
只这“娇悍”二字,释来也须有度,否则纵然一时邀宠得势,终却还难免凄楚收场,飞燕身死、杨妃遭戮,便是前鉴。只是世间女子,能在大义与娇悍之间游走自如者,真正是极少。遂千百年来,世间叹红颜薄命之声,才无止息!
南宫霁当日醉酒狎妓,心中自也存愧,而朝云那日一闹,虽令他难堪,然好在风月中人,于女子的小心性自有所知,倒也不觉怪,再者言来女子但偶现娇嗔怨怒,方可谓活色生香,否则可不就成了木头美人,少了情趣?!
总之,此事但过去,便也罢了,之后的日子,本可和美如初!然而他南宫霁到底非圣人:纵然身侧已有佳人相伴,然而朝暮相对,十天半月或还可,三五月下来,便又觉厌气了。他到底未曾养出那般好心性!竟渐又回复了原状,外间有宴必赴!只是多少有所顾忌,每回宴罢倒也早早归府,再未出过先前之事。
只是有过前车之鉴,朝云如今怎能放心由他去?!每回南宫霁迟过戌时不归,她必遣人前往探问。回数多了,旁人自也看出玄机,南宫霁因此屡受人讥嘲,心中甚恼,然他二人到底不同于民间的莽夫粗妇,不能明着为此争吵!只是南宫霁也不愿与她再多相对,遂回回有意迟归,偏这朝云也是倔性子,他戌时归便等到戌时,亥时归便等到亥时,彻夜不归便坐等通夜,见了面自又免不了一通哭闹怨嗔。
时日久了,南宫霁也觉无趣,遂常日里多寻由头留在宫中。朝云不喜他出外饮宴寻乐,然若是宫中有召自不敢多言,这便免了许多口舌之争。
再说近时太子精神不甚好,天子格外开恩,许他往金明池修养两日,且准一干伴读随同前往。
这日垂钓金明池,允熙与允则性本浮躁,哪能静下心钓鱼,因而多是说笑凑闹。
允熙道:“吾听闻殿下喜事将近?官家当下正在骁骑卫上将军宋耆之孙宋氏与德顺军节度使林重度之孙林氏之间斟酌,据传这二女皆是国色天姿,才貌兼备,不知殿下属意何人?”
越凌笑而不言。
允则接言道:“我看此言必过其实,若真如此,殿下如何看去却不甚乐意?”
越凌对他二人的调侃终是不胜其烦,道:“此事但凭君父之命,吾无可置喙。且说男儿大丈夫,若终日溺情于闺中,倒是短了英雄气,难免沦为世人笑柄!”
旁人听此或还一笑了之,然在南宫霁闻来,却似句句戳在脸上!想他南宫世子向来是为人称羡的风流郎君,何曾想过有一日会因这等事遭人鄙薄?说来原是那陆朝云悍妒可恶,若自今日还恶性不改,便将之送回成都去,免得徒增自己烦恼!
正暗自忖着,忽觉杆上一沉,不及多想扬手起杆!然今日这鱼却是过大了,竟扯断了鱼线!满腹狐疑再看去,似见水上浮起一团黑影!
有好奇的黄门近前细看了一眼,竟惊坐地下,口中连呼“头发、头发”!
南宫霁眉心一蹙:看来今日实不宜垂钓。
宫中没了一个宫女,本不是大事,只此女乃莫名溺亡,且尸体又现于太子眼前,便不能草草处置。内司入手细查,然几日过去,并未得出确切之论,只初定为失足落水溺亡。
原以为事便这般罢了。孰料未过几日,波澜竟又重起:这小宫女尚有一姊于宫中,现下为尚服局掌衣,当日其妹入殓,竟发现尸首上有累累伤痕,然而其身前却未听说在何处犯过受罚,遂当下便疑心其为受人加害!乃上禀宫正,求为之伸冤。
宫正查验后属实,便始追查这宫女生前去向,便有人忆起当日她去了太子居处琼华轩送巾栉等。宫正照此去线索去查,结果为何不得具知,总之两日后,依旧以其不慎落水定案。
此事终教传开,不想竟平添诸多谣言,多猜此女是在琼华轩犯过受刑而死,这便有说曾在轩外听到过呼救之声,还有说曾见宫女跪在轩外求恕。。。总之“事起琼华轩”似已成定论!
一时宫人们竟谈东宫色变,都惧怕往东宫去,唯恐一时不慎,便招致杀身之祸!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大家都对陆朝云这女配有意见,那就干脆让她再多招点仇恨吧,呵呵。
第26章 仁义
大梁以仁德治国,历代天子皆恪守太(限制)祖“施仁政、少杀戮”之训,便是宫人犯过,也须酌情惩处,或交宫正处置,若有人动用私刑草菅人命,教官家知晓自难免受罚!遂这元凶索性将尸首投入湖中作失足假象以蒙混过关,倒不失为良策。
如此看来,太子这“枉杀”罪名似已坐实!恐是连官家也有七八分信其真,已教人私下将东宫近侍查问了个遍,又亲自问过太子,只是众人皆不认,无凭无据自不能胡乱加罪!然而事既出,官家自难免对太子又多分猜忌。
太子虽晓此理,却苦于不能自清,加之宫中流言四起,这一气恼,便成日将自己关在宫中,连资善堂也称病不去了!却不知如此一来,好事者窃以为太子乃是受罚禁足,一时流言倒更甚了。
实则近来除了太子,尚有另一人因此事受困,便是南宫霁!
太子是为蒙屈,南宫霁心中最清楚!因此事他本知情,只当下不能挺身以正太子清名,并非因胆怯,而是另有苦衷:一面之词,能否为人采信不说,若还教官家生出他想,反是弄巧成拙!因而进退维谷,实不好决断。踌躇了两日,便欲问一问旁人之见!这“旁人”自指的是张令其:当日他陪侍自己身侧,自也能猜透些内情。
不料张令其听过此话,却力加劝阻,道:“旁人若遇此事,避之唯恐不及,何况此事已过,宫中也不再追究,郎君又何必自扰?”
南宫霁道:“若不是事关太子,我自不会问。你当清楚,此回官家便是不追究,心中却定然是疑窦难消,太子断不可担此不白之冤!”
令其忖了忖,乃道:“此事,太子自身亦是心知肚明,郎君以为,太子为何不自辩?”
南宫霁苦笑:“你我皆清楚此中缘故,还需多言么?一则,一面之词,太子便是自辩,亦难取信于人;二来,牵连到二皇子,便更不当说!兄弟不和本是官家最恶的,太子若在此刻抵出二皇子,莫说自清不成,恐到底还要落个栽赃之嫌,岂不更令官家嫌恶?”
令其道:“既如此,郎君怎不想想,您在官家心中,与太子是何交情?此话,您说还是太子说,却有何不同?”
南宫霁长叹一声:“吾之所以犹豫,便是此理!只怕到时官家以为吾是受意于太子而诋毁二皇子,反更污了太子清名,却是不值当了。”
言罢二人皆沉寂。◆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沉吟片刻,南宫霁犹疑道:“依吾之意,不妨由你入宫将此情禀知都知(1)秦茂勋,教他替太子陈辩,官家或能听信一二。”
令其摇头:“此计不可行,一则宫中已明令不许再私议此事,依秦都知的谨慎,纵然肯信我,却也断然不会替我上禀;再则,此事关乎两位皇子,秦都知明知利害,怎会轻涉其中?即便退一步,此事能教禀知官家,然此话来处定还要追根朔源,到时岂不依旧要追究到吾等头上?”
南宫霁想此言确有理,一时凝眉不言。来回踱步斟酌了许久,却似终下定决心,道:“此事吾若不知便也罢了,只当下这般,若不道出实情,替太子辩陈,今后恐无颜再见他!既这般,吾便冒失一回,替他面圣陈情!”
只话是这般,果真到了御前,却又迟疑,出言吞吐,倒教今上以为他又犯了过,遂道:“朕素喜你率直,今日无论犯了何过,朕皆不予深究,便直道来无妨!”
南宫霁忙拜谢过,道:“臣现下尚未犯过,只是若将心中之言道出,或就有过了,彼时还望陛下依言恕臣之罪!”
上捋须但笑:“说来听听!”
南宫霁闻言又拜了一回,方道:“臣今日前来,乃是为太子陈情!”见上面露疑惑,忙又道:“先前吾等伴太子游览金明池,遇宫人溺亡一事,有流言说此牵涉东宫,而臣恰知些内情,可证太子清白,遂来禀明!”
上闻此脸色轻变:“此事内司已有定论,汝便兀需多言了!”
孰料坐下之人却不肯罢休,尚争道:“内司之定论若能服众,宫中如何还会起流言?臣自知死罪,然与太子相交一场,实不忍看他蒙此不白之冤,还请陛下明察!”
上见他心意已决,加之心下也确想听一听他如何替太子辩解,遂略一沉吟,便许他道来。
南宫霁遂将所知细禀来。官家闻后,惊诧之余却还犹信犹疑。
据南宫霁所言,当日那尚服局宫女薛氏送巾栉服玩等至琼华轩时,乃是一脸惊惶,走路都似不稳,太子因而问了句,不料那薛氏竟跪地求太子相救,说方才来的路上不留神冲撞了二皇子,皇子震怒,已令严惩,只随侍的宫人听说她有东西要送来琼华轩,才教她先送了再回去领罚!当下太子以为这小宫人是忧惧过分了,然而到底经不住她求,便教近侍随她同往说情。那薛氏去后,太子与南宫霁二人便去往金明池垂钓打发了个把时辰,回途经过二皇子居处,却隐隐听到内中似有哭泣求饶之声,然当时天色已晚,且那哭声只持续了片刻,他二人便也未多留心。孰料第二日,薛氏的尸首便惊现金明池中!
此话既出,但非蠢钝之人皆能猜得内中之情。上一时迟疑不言。
南宫霁道:“陛下若是疑臣此言,可召来当日游园时太子的随侍,或那日奉太子命前往二皇子宫中说情的宫人前来讯问!”
官家捋须沉吟。
南宫霁自猜得他所想,进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