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祁岩,只是不知具体是何目的。
眼下若是抢先一步找到了祁岩,却保不齐那伙人也得到讯息,过来抢人。
万全之策,未有刚找到祁岩,就把他的内丹挖出来。
但眼下宗门之中,却没有苏木信得过的人可以为他代劳此事。
兄长历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却不愿亲自做下什么有违正道的行径;柳司楠虽然看似总来找他,但其实不过是与他同为一丘之貉,需要他拿主意而已。
若是他落魄或遇到困境,怕是没有谁会比柳司楠更高兴了。
自然此事也不能告知柳司楠分毫。
他只能亲自前去。也许这便是他最后一次远行了。
另一边,在距浩渊宗颇为遥远的某处,祁岩此时正藏身于石洞中。
他半瞌着眼缩在角落,身上还穿着云尘派的修士服,但却不像往日一般洁白鲜亮,反而已经染满了灰尘和血污,还不知是怎么磕碰的,破了好几处,看着很是狼狈不堪,就连胸口的起伏都是轻一下重一下。
那日他虽然趁乱,顺利从浩渊宗中脱逃了出来,但却根本不知还能去往何处,且这数日来与前来抓捕他的修士撞见过数次。
虽然无论是撞到一个还是碰到一群,每次都是他胜了,但到底是受了重伤,此时只能在这狭窄阴暗的角落休息,尝试着究竟能恢复几成。
剑灵从外面游荡了一圈后回来,一坨红雾绕着祁岩转了两圈,连着“后生后生”的叫了数声,都未得到对方的回应。
但总归外面也还尚且安全,没什么人找过来,它便“啧”了一声作罢,融进了祁岩的手臂中。
虽然剑灵大呼小喝的叫了祁岩好几声,祁岩都没有半点回应,但当那被他握在手中的拨浪鼓轻轻震动起来之时,他倒反而浑身一震,睁开了眼。
“唔……”祁岩呜咽一声,缓缓睁开眼,缓缓聚焦在了手中的拨浪鼓身上。
是方哥哥又在找他了。
祁岩默默看着它,也分不太清是它真的在震动还是只是自己在手抖。
他等了一会,见那物件安静下来了,才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抵住自己的额头,蜷缩的更紧了些,再度闭上了眼。
从前几日开始,这鼓便时常震动。
是方哥哥一直在等候他的回应。
往年除了过年的时候,方哥哥鲜少主动联络他,此时却如此高频的找他,为了什么可想而知。
方哥哥也听到了些什么风声。
祁岩思及眼下自己这番狼狈模样,简直想都不敢想此时方哥哥该是何等心情了。
若是此番必死,他宁愿死在外面,死在一个不被人找到的地方,也不希望方哥哥亲眼看见他如今的模样,或是从什么地方知晓了他这般肯定的结局。
他一点也不想让方哥哥对他感觉到失望……
他不想让方云看见他如今身败名裂一身狼狈;不想让方云看见他不修正道急功近利,如此不堪;不想让方云看见自己满心期待着成长起来的孩子,落得这番下场。
他自然不敢去回应方云。
他只希望他的方哥哥心里,最终能留住的,唯有往昔过年时,那个看起来未来可期,格外光鲜亮丽的自己。那个内敛沉默,却稳重可靠的青年人。
而不是如今狼狈缩在角落中的自己。
只希望在方哥哥心里,最终对于他的印象,只是一个再也找不到了,不知去向了的青年。
——有些人纵使已经死了,但因为旁的人没亲眼看见他死去的样子,也就总可以抱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他尚且还活的好好的,只是不在自己眼前罢了。
祁岩脑子里乱哄哄的,还带着些微耳鸣。方云的召唤并没有让他清醒多久,便又陷入了半梦半醒之中。
安静的时候陷入沉睡中,才能最大限度的疗伤。但他又心知眼下有许多人在想着抓他,因此又不敢完全昏睡过去。
因为他的虚弱,剑灵也跟着被削弱了下去,先前喊过他两次之后便没动静了。
他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嘹亮的鸟鸣。
伴随着一阵金属相撞,似乎是有人下马的动静,又隐隐听到了些马鼻喷气的声音。
祁岩警惕的睁开了眼。
靴子踏在地面的声音径直向这边传来,剑灵立刻从他的手臂中脱出,晃了一圈之后就又回来了,道:“好像是你的朋友。”
祁岩闻言微微一愣,便听到外面那来人叫道:“祁岩?”
祁岩没听的清晰,一时就没分辨出是谁来,但也没立刻逃跑。
须臾,便见到一名身着紫色华服,贵气逼人的人弯腰走进了石洞,绕过两块乱石走了过来。
随即祁岩便感觉到有四只眼睛都紧紧盯在了自己身上。
程然看着祁岩这副模样,一挑眉没说什么。只是担心他认不出自己,便率先道:“是我,程然。”
第126章
祁岩微微眯起眼, 凝神向对方看去。
他自然还记得程然是谁。
虽然两个人已经九年未曾见过面,程然也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但是五官的底子还未完全变掉, 声音也还有些以前的特点。
还能看出些九年前的影子来。
但祁岩盯着他, 眼中的戒备依然不减, 衣物之下的身躯还微微紧绷着,反问:“……程然?”
程然自然注意到了他的戒备, 却装作没看到一般,“嗯”了一声后就靠了过来, 一掀衣摆半蹲下`身,草草查看了他一眼, 调笑道:“几年没见, 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了?”
祁岩不答话,又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正巧听到些风声。”程然又屈指一弹母鸡一样肥硕的小朱雀, 惹得它张开了翅膀, “我儿子带我找过来的。”
剑灵听说他在和自己乱攀亲戚, 怒不可遏的骂了句“贱民”。
祁岩此时精神力不济,紧绷了片刻之后又开始有些犯迷糊。他一把拉住了程然的袖口, 呢喃道:“风声……”
祁岩其实是担心自己一松懈下来, 他就会跑出去把发现了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 因此才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袖口。
程然却以为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在对自己撒娇,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到讯息我立刻就来了,本来以为是他们夸大其词的。没想到你居然真就这么惨了。”
他说完,转而在自己袖口中摩挲了片刻, 拿出了不少丹药:“需要吗?”
之前祁岩随身携带的丹药能吃的都已经吃光了,眼下受了重伤就除了睡觉以求自愈以外,没有其他办法了。
程然带来的丹药倒是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祁岩立刻点头,程然就挑挑拣拣开启几个瓷瓶,倒出丹药塞进了祁岩嘴里。
“别紧张。”程然又说,“我来之前没告诉任何人。而且已经打探清楚了情况,这边暂时还没人找过来。你先休息一会,好点了我们就出发。”
祁岩见他给自己丹药,心下稍稍放松,却还是攥着对方的袖口不松手:“……去哪?”
逃亡多日,其实祁岩心底里愈发没底。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又还能去哪。
以往只有魔宗的修士想把他抓走,眼下却连宗门都容不下他了,只能躲一天算一天,躲到哪算是哪。⊥思⊥兔⊥网⊥文⊥档⊥共⊥享⊥与⊥在⊥线⊥阅⊥读⊥
“去我的封地。”程然答道,“凡人国度与仙门世家历来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比谁下等。他们还没胆子闹到我眼皮子底下,我待会就带你走。”
祁岩没应声,只是微微坐正了些,开始调息打坐。
程然见他开始打坐,就也挨着他在原地坐下,闲得慌的用指尖逗弄小朱雀。又过了一会,就枕着手臂靠在了石壁上,一副也要睡了的样子。
祁岩调息了一遍之后,就感觉内伤愈合了几分,总算能喘匀气了。
他抬眼看向身边哼着小曲的程然,沉默了许久,又眯了眯眼,试探着问:“……是什么样的风声呢?”
程然:“还能是什么样的?就是我远隔千里都能略有耳闻的那种恶劣风声呗。”
祁岩又默了一瞬:“……你不怕惹麻烦?”
“你不一直都是个麻烦吗?我怕麻烦早就不理你了。”程然轻声笑了,“你不一直五行犯冲,谁看你都不顺眼,谁都想搞你一下子。还记得以前你那个大师兄吗?”
他说完,见祁岩盯着自己没说话,就笑着伸手推了祁岩肩膀一下:“咱们都是一块长大的,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小子嘛?我一直信得过你的为人,知道这次又是有人想搞你了。”
“现在这个样子,我要是再不帮你,还有谁会帮你呢?这次我先带你去我那儿,你好好养伤,养好了再想以后怎么办。这点时间我还是拖得住的,放心。”
程然这副吊儿郎当的轻松样子,让祁岩又想起了以前的时光。
少年时期的他们,居住在同一屋檐下,形影不离。
年少的祁岩不爱说话,想表露出的心事不多,唯一想找人炫耀出来的事情只有那门派之外还在等着自己的哥哥,别人都不屑于听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就只能叨叨给程然听。
年少的程然调皮捣蛋心思坏,有了坏主意就总想回来炫耀给祁岩听,有时候还会撺掇祁岩一起去。还说少年意气的说这些什么“好兄弟我罩着你”之类的话。
他们是一个泥坑里滚过来的,从那时候开始,对彼此就熟悉到对方只要抬抬屁股,就知道要拉的是什么颜色的屎。
这份情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比拟的。
时光过了九年,眼下他们都长大了,都不再着浩渊宗的修士服。
——他虽然看着狼狈,却穿着一身云尘派的皮。程然也已经穿上了尊贵的紫色华服。
但眼下看程然这副样子,倒像是没什么长进,还带着九年前的那一身顽劣。
祁岩听他说起以往的情分,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拉着对方袖口的手稍稍松了松。
程然又把腰间的水袋解了下来:“喝一些?”
祁岩点点头,接过来仰头喝了好几大口后才还回去。他认真道:“多谢。”
程然笑的吊儿郎当,有几分祁岩记忆中,他少年时的模样:“和我客气什么?”
祁岩长舒一口气,低垂下眼眸:“……但是如果,传言是真的呢?你当如何。”
如果我只是咎由自取,只是活该呢?
其实之前子千城在描述事情经过的时候,为了能将所有的说法都串联起来,取信于他,并未过多隐瞒什么,自然也把祁岩身上不正常的地方稍稍透露了一些出来。
听完了子千城的叙述之后,程然心里就已经有底了,知道祁岩肯定也掖着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次不过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罢了。
算不上完完全全的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