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有些意外:切尔纳之前极力隐瞒这些,现在却突然全都坦白了出来。"
亚修打量着再次低下头的切尔纳:“所以我也一样……现在我是你的主人,但你并不需要完全遵守我的命令。你的行动能力会受我制约,除此之外,其实你可以骗我,甚至可以伤害我,之前你只是装作会完全服从。”
这些话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的,”切尔纳坦认,“不过,还有一点——在我不能行动时,如果我亲眼看到你有危险,我会恢复行动去救你,这一点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那么在其他方面,你为什么要骗我?怕我把你当成危险品而杀了你?”
切尔纳露出自嘲的笑容:“在你察觉到我在撒谎后,我确实开始这样担心了……我怕你把我当成危险品。不过,比起被杀,我更怕你会像阿斯伯格一样干脆命令我停止行动,一直一直……”
“我不会!”这句话几乎未经思考,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亚修才发现自己刚才几乎是吼出来的。
切尔纳微张着嘴愣了一会儿,继续说:“但在那之前,在你刚刚接受‘契约书’,成为我的新主人后,那时我倒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开始骗你的。那时我……我确实愿意听你的命令去做事。”
“为什么?”
“以前我说过原因,”切尔纳说,“那是我亏欠你的,我可以用命来还。这一点,我也没有骗你。”
亚修没有立刻回应这句话。
他非常不喜欢切尔纳这样说,但无法否认的是,俘获血秘偶后,他确实想过应该好好使用这把“敌人的武器”,而且他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
过了一会儿,他问:“所有血秘偶都是这样吗?只服从血族父亲?”
“不是的,”切尔纳说,“按说斯维托夫根本不具备‘成为主人’的条件!他本人是血族,可是只有活人才能做血秘偶的主人,血族或者其他不死生物都不可以。矛盾的是……在我面对斯维托夫时,我无法违揹他说的每一个指令……”"
“那么就是缔约了,”亚修说,“是血族对另一个生物的标记、刻印和缔约。我听说,如果一个人类先被缔约,再被转化为不死生物,缔约效果并不会消失,约束力不会有丝毫减弱。”
切尔纳缓缓点头:“也许吧……从前我连斯维托夫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只以为他是最初的主人而已,所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你见过其他血秘偶吗?他们的情况是否也和你一样?”
“我觉得不是。如果其他血秘偶都是这样,都不服从契约,那么文献记载中一定会提到这一点,这样一来,其他驱魔师怎么可能安心地使用被缴获的血秘偶呢?血秘偶们又怎么可能一直甘愿服从新主人,直到被报废呢?据我所知,血秘偶都会在契约书的制约下完全服从其主人,不能说谎,不能违背命令,甚至不能从命令中寻找漏洞,他们要服从的是主人的意志,而不是自己的理解……不管他们的主人换成谁。”
“那么,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亚修刚说到一半,切尔纳突然开始一颗颗解开纽扣。他敞开衣襟,任衬衫从肩头滑落,然后站起来,对坐在凳子上的亚修走过去。
昏暗的黄色灯光下,血秘偶苍白的面板被镀上一层虚假的健康光泽。其实亚修不是第一次看到切尔纳赤摞的身体,也非常熟悉他肩头和锁骨上的漂亮线条,但这次不同,这次是切尔纳自己脱掉衣服,还主动靠近过来……屋内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暧昧和尴尬。
切尔纳指指自己的左胸:“血秘偶被成功唤起后,创造者还要做最后一道工序——在我们的身体上留下一道符文。符文会从胸膛穿过心脏,再从背后浮出……就像这样。”
说着,他俯身执起亚修戴有“契约书”皮绳的那只手,覆在自己胸膛上。掌心碰触到冰凉的肌肤时,亚修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而且他清晰地感觉到,切尔纳也一样。
“我告诉你一句读音,”切尔纳说,“我只会这一句,因为巫师经常对我试这句……你得跟着我念。”
“我不懂施法……”亚修说。
“我也不懂,我只是听过很多次,可以重复出来。只要确实接受了契约式,任何人都能使用这句咒语。”
切尔纳低声试了几下,最终吐出一段简短但有些绕口的发音。亚修不擅长这些,第一遍念得不太像,所以什么都没发生,当他试着念第二次时,他手腕上的皮绳开始发红。大约两秒后,皮绳已经红得发光,像是变成了一根烧红的铁丝,而亚修的面板并没有感觉到半点热度。
红光顺着亚修的手掌和手指开始蔓延,攀上了切尔纳的胸膛。很快,伴随着细小的嗤嗤声,红色纹路在血秘偶白皙的面板上烙出了字元痕迹。切尔纳皱起眉,紧咬住牙,显然在承受着烧灼的痛苦,亚修想移开手掌,切尔纳却坚决地把他的手按住。
接着,红色纹路彻底离开了亚修,完全依附在了切尔纳胸`前。这下切尔纳终于放开了手,失去平衡,跪倒在地,甚至忍不住呻[yín]出声。亚修蹲下来扶住他,看到他胸`前正对心脏的地方被烫出了一个符号。
切尔纳稍稍把头往前探了探,就像是要缩排亚修怀里,亚修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肩。但切尔纳并不是在寻求安全感,他低声说:“背后……”
亚修这才发现,切尔纳背上也有个一样的烙印,和胸`前的完全对应。如果在两个符文之间连线,线就正好洞穿心脏。
符文彻底成型后,切尔纳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又过了十几秒,那些符文开始慢慢淡化,直到完全消失。切尔纳胸`前和背后的面板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没有一点烙印痕迹。
切尔纳挪动着身体,有点局促地从亚修怀里挣扎出来:“你看到了吧,这就是血秘偶应有的符文。我确实是血秘偶,因为咒语对普通血族根本没有效果;可是我又和其他血秘偶不同,这个法术对我明明有效果,却没法在我身上恒定下来。似乎我的心脏上有其他法术在运作着,就像一张保护膜,只要它在,符文就留不下来。”
“刚才……很疼吗?”亚修问。
切尔纳苦笑:“比被银楔钉穿还疼。”
“巫师经常对你这样做?”
“也不是。他们试过一两次就知道这没用,之后他们会改良咒语,配合著其他施法物品再试。比如剖开这里,”切尔纳在自己胸口上做了个划开的动作,“他们观察心脏上的法术,试着解除,或者重新施法……”
亚修无意识地攥紧了拳。血族没法被麻醉,巫师做这些时,切尔纳应该是完全清醒的。
“我想起一件事……那她呢?她和你一样吗?”亚修问。他想起,自己冲进通道后杀掉了一个女吸血鬼,那个发了疯的失败品。
切尔纳明白他的所指:“巫师们不仅在我身上花心思,同时也在用别的血族实验。那个女孩和我不一样,她虽然是完整的血秘偶,却是个失败品。因为被唤起得不成功,她是完全精神失常的。”
“那她的长辈呢?”亚修问,“她的血族母亲或父亲,为什么不给她的心脏上也留一个……呃,保护膜?”
“并不是每个血族都懂施法。巫师只要拿到那些父亲或母亲的血,就可以把他们的子嗣做成血秘偶,并不需要他们当面同意。我想,也许斯维托夫是特殊的……亲自把子嗣做成血秘偶,这种情况肯定是特殊的。”
明知血族不会感冒,亚修还是捡起衬衫披在了切尔纳身上。他这么做时,切尔纳又一次拉住他的手腕。
“你不是想再试一次吧?”亚修挣开他,“刚才我已经看清了,不需要看再一次。”
“我只是想看看时间,”切尔纳看着的是他的腕表,“……看看我还能行动多久。如果你还有疑问,可以继续问我,只要我知道答案,就一定会说。”
亚修又问了些关于巫师与斯维托夫的事情,除了不了解的,切尔纳都逐一解答。亚修想到,以前自己和切尔纳从没有过这么久、这么持续的交谈,那时,哪怕是为撒谎,切尔纳都不会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为什么是现在?”想到这些,亚修问,“我是说,之前你一直在极力隐瞒这些,即使我看出端倪后直接问你,你仍然拒绝坦白。为什么现在你突然想说了?”
切尔纳坐回椅子上,有些答非所问:“我帮斯维托夫杀过很多人。其中包括你的家人。”
“我知道。”◇思◇兔◇网◇文◇档◇共◇享◇与◇在◇线◇阅◇读◇
“曾经,我不知道斯维托夫的姓名,也不知道他是我的血族父亲,而现在,我知道了。”切尔纳交握着双手,微微低头,就像是在祈祷,“曾经,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再见到那个被救走的孩子,更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他的血秘偶。我觉得这个孩子肯定会杀了我,为父母复仇,或者他也可以折磨我,可以任意驱使我,就像巫师所做的一样,甚至会比他们更残酷……可这个孩子没有这样做。
“我猜,从小孩长成大人的十几年中,他一定每天都在思考该如何找到我、该如何杀了我……而在他真的见到我之后,他却对我很公正,很友善,甚至……算得上很温柔。虽然他说过不会相信我,但是,我可以相信他。”
第41章
说完后,切尔纳一直躬着背,低着头,等着亚修的反应,又不敢抬眼看他。
亚修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认为切尔纳也许是想说事情总是会变的,人的想法也是会变的,可能今天的笃信到明天就转为了憎恶,而昔日的狂怒在今天就突然无处可寻了。
除此之外,他知道切尔纳还有别的意思。亚修自认不算非常敏锐,而切尔纳也同样不擅长隐瞒情绪。
没有等他问出口,切尔纳继续说:“亚修,之前我很害怕被你带走,而现在我却很庆幸能被你带走。斯维托夫是我的父亲,我的……创造者,可我厌恶为他服务的那段日子,相对的,我却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知道。”亚修忍不住打断他。战斗能力强悍的血秘偶一旦显得可怜兮兮的,就会弄得亚修莫名生出一股罪恶感。与此同时,他心底开始浮现出另一个念头,一个刚刚成型的念头……
“你记得斯维托夫,但并不知道他在哪,对吗?”亚修问。
切尔纳点点头。
猎人继续说:“之前我听说有很多血族都找过他,克里夫他们也很想找他……”他盯着切尔纳垂下的淡色头发,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如果我说,我也有点想找到他……你愿意和我一起吗?至于原因,就算我不解释,你肯定也明白。”
切尔纳没有立刻抬头。亚修看不到,因为他这句话,血秘偶红眼睛中的雾气渐渐消散,转而透出一股专注的光芒。
“当然愿意,我……”
话没说完,切尔纳身体一软,从椅子上跌了下来。亚修及时接住他,熟练地把他横抱起来,放在屋内唯一的旧沙发上。
血秘偶的行动时间到了,不过亚修已经听到了他的回答。
“你休息吧,”将切尔纳放好后,亚修又帮他整理了一下铺在脸上乱七八糟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