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规矩。
然而乌达经历了为太子抛头颅撒热血,一马当先上城楼,身先士卒往前冲,差点把命给丢了。
再活下来分外受人敬仰,给捧的二丈高。
少不得膨胀了些。
竟然敢张口要赏。
车里头的太子却并没有当一回事。反倒眉目一松,轻轻一挑眉,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他有点感兴趣的问道:“换谁?”
他既然问了,肯定就算答应了。
乌达眉飞色舞道:“那个!就那个舞女!洛阳那个!”
太子:“……”
他想了想,没想起哪里冒出来的舞女。
乌达十分激动的描述:“一圈牡丹花儿中间跳舞,就那个面板特白、腿特长的那个!”
太子心里“噢”一声,想起来了。
乌达嘴上还停不下来,“比这个好看,身材也更好一些,不如把她赐给我吧?”
“本来想封你为禁军统领,受赏封地,你却来求别的东西。”太子饶有兴致问道:“那你是要舞女,还是要官职?”
乌达想了想,似乎这抉择非常难,他沉默了。
太子也不言明,靠在车厢里闭眼养神。
乌达终于天人交战完毕,高头大马与金靴战甲统统败给了洛阳城中绝美月色下灵活的身姿。
他再次想了想那修长大腿,下定决心,郑重其事道:“要舞女。”
“行吧。”太子笑了笑。
他真的答应下来,乌达激动万分的“哈哈”两句,“谢殿下!”
太子靠在车厢内,同样也想着洛阳城内争艳的牡丹。
同时,他又想起洛阳那夜温柔的月光、积水空明的庭院、院内深深的红木门。
还有月光下的人。
太子突然掌心有些痒,用力攥了攥拳。
“进宫。”他在里头道。
刚刚还说有空再去,这会儿就变了卦。
乌达一日之内多次将脑袋栓在了嘴上头,因此这回无论如何不敢多嘴。
马车自回东宫的道上,半路转弯,朝着宫中行去。
这是乌达今日第三次进宫。
一路不停,直接到了太医院。
太子一日两次大驾光临太医院,使院判脸上有光的同时,又深感惶恐。
“殿下大驾光临,有失……”
太子直接越过他,脚下半步不停往里去,院判觑着他神色,眼珠微微一动,心道这回一定是找宋春景的没错了!
“宋太医不在里头。”他忙改口道。
果然太子停下了脚步,不等开口,院判自行解释,“后宫贵人来请,刚刚走,此刻想必还未走到。”
乌达上前询问:“殿下?”
太子一顿,表情沉稳一动不动。
然后不带丝毫感情的道:“去。”
乌达领命,立刻撒开腿往前面长长的宫道跑去。
他力道十足,放开了跑,不过眨眼功夫,就从宫道上消失了。
一转弯,果然看到宋春景正往前走,脚步不疾不徐,肩上揹着药箱。
他立刻加快速度,跑到他前头,转身伸手一拦,“宋太医!”
他本就又高又壮的,猛然出来,吓了宋春景一跳。
“……”
“是我是我,”乌达十分热切的自己说,然后撇了撇嘴,“那会儿您怎么没跟侍卫长一同去刑部呢,可错过一出好戏。”
宋春景没接话,乌达毫不在意,“哟呵”一句,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个刀这么长,白的进去红的出来,血花儿喷了一地,吓得那个武长生全招了!”
宋春景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好戏。
却问道:“都招了?”
“对啊!”乌达激动道:“不仅招了,还附带一个许灼,正好叫他看到,吓得半死,也招了个干净。”
涉及许灼,他本以为宋春景听到会吃一惊。
却不料宋春景异常冷静,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他非常平静冷淡的问:“殿下说了怎么处置了吗?”
乌达一张嘴,刚要说,太子从后面慢慢走过来,站到了他二人旁边。
“说什么呢?”
乌达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恐怕被太子知道要治自己嘴不严的毛病,朝着宋春景投去求救的目光。
宋春景看也没看他,当做没有接收到目光。
只对着太子恭敬回道:“正在说殿下英明睿智,武长生已经尽数认罪,将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了。”
太子看了一眼乌达。
乌达立刻紧紧闭上嘴,并用手在脖子上刺啦划了一刀。
他自觉退后两步,给他们腾出空间来。
太子看着宋春景,宋春景垂着头。
“武长生招了不重要,荔王要认罪才行,还有得磨。”太子说道。
“下官不懂这些。”宋春景应答道。
太子立刻来了兴趣:“那你懂什么?”
他一见了宋春景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完全不似对着别人那样冷酷。
“你是太医,懂看病,”太子自问自答,然后继续问道:“怎么之前派人来请你去给我看伤,你不去?”
宋春景:“……”
他罕见停顿了,伶俐口舌仿佛被点了穴。
太子研究着他的表情,沉默等他回答。
片刻后,宋春景低头莫名一笑。
太子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仍旧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笑殿下,”宋春景抿着唇,唇边是不温不火的笑:“殿下还未登基,所有人私底下都已经称呼您为‘皇上’了。”
“你呢?”太子问道:“你怎么不称呼我为皇上?”
宋春景清了清嗓子,正义凛然的说:“下官以为还未进行登基大典,这称呼有违礼制,有些不妥。”
太子一点头,不在这上头多追究,仍旧执着问道:“刚刚派东宫侍卫长来请你,为什么不去?是不是……”
“太医院实在忙碌,腾不出多余人手来,”宋春景打断他即将出口的猜想,冷冷道:“何况已经有了许太医了,殿下的皮外伤用不到这么多人。”
“许太医医术精湛,也努力上进,由他照料,想必恢复的很快。”
宋春景站的像棵无风的松柏,非常挺拔,嘴里的话也十分正直无私,“何况下官手伤未愈,行动间有所妨碍,不如许太医方便。”
太子看着他。
许久,偏过头去轻轻一笑。
这笑太难见了,不似眉眼不动要杀人的笑,也不是碰见新奇事物随意一笑。
而是琢磨透彻,明白过来忍俊不禁的轻轻一笑。
仿佛见到这个人,心中就无比轻松,忍不住发笑。
那笑里头包含着无数即将冲破束缚的甜蜜感。
“宋太医忘了,我的胳膊。”
太子看了一眼自己垂着的胳膊,“这事极其隐秘,除了忠心耿耿的宋太医,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
宋春景:“……”
这话似乎不是什么好话,‘忠心耿耿’这个词,听上去更像是调侃一般。
太子脸上一副放松神情,说出的话中所指仿佛那不是受伤的胳膊,而是珍藏在心、两人不宣于口的秘密。
还带着些许自豪和得意。
“殿下的胳膊恢复情况很好,已经不必用针灸了,”宋春景眉眼间尽是克制,神色更加冷寒,“只需寻常护理按摩即可,不用太过忧心。”
太子看着他表情,一寸一寸认真打量。
宋春景终于受不住那热切目光,别开头。
“嗳,”太子拨出一口气来。
他视线微微下垂,盯着前人腰间稳稳压住衣角的翡翠玉坠子,轻轻笑了笑。※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这次又与刚刚不同,包含劫后余生的同时,也夹杂着无数令人怦然心动的情愫。
宋春景瞥见那笑,眼中神情一顿,罕见怔住了。
太子同他对视,眼中一眨不眨,直直盯着他眼中神情。
“虽然上午才见过你,却似过了三秋,一刻也等不得,只想进宫来找你。”
“春景儿,”他毫无防备道:“我想你了。”
第61章
东宫茹萝殿。
池明娇从内室午睡出来,发现岑大夫仍旧没走。
侍女上前来扶她。
池明娇皱着眉问道:“做什么?”
迎袖便将她拉到一旁,解释道:“待会儿殿下回来,腰上伤口定然该处理了,咱们先准备好,可不是正好将他请来吗?”
池明娇有些犹豫,怕请不来反倒叫人看了笑话。
迎袖:“登基大典之前咱们得好好表现才行,争取一举封个贵妃。”
“别说,”池明娇拍她手一下,“传到太子妃耳朵里怎么着?叫人听见以为我一心只想往上爬,爹听到又会骂我。”
迎袖叫她呵斥一句也不恼,笑嘻嘻的一拍自己的嘴,“奴婢一时高兴给忘了,总之咱们多准备,定错不了的。”
她已经将人留到现在,池明娇也不好立刻再将人送走,便说:“叫他在这里候着吧。”
“是。”迎袖脆生生应了。
池明娇转身欲走,脚下一停,想了想,道:“派人去前头守着,殿下一回来,立刻请过来歇息。”
她嘴里说着不在意,心中还是期待的。
迎袖笑着一点头,“是。”
然后躬身退下,亲自去前头守着。
池明娇望了望外头高高挂着的日头,随口问道:“岑老还有什么南下的趣事同我说说,解解闷吗?”
岑大夫坐在厅中最后一个椅子上,不敢直视她,想了想说道:“趣事没有了,南下环境恶劣,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命,日子分外难挨。但是有一事,老夫倒觉得有些意思。”
池明娇清了清嗓子,端正坐着,看着他。
岑大夫捋了一把胡子尖,组织好语言,才说:“殿下回来那日下着雨,我们都在外头等,这时皇后娘娘的通讯侍卫到了,随后,殿下行色匆匆回京。”
他停顿一下,似乎是再回想当日细节。
池明娇静静等着。
“叫人吃惊的是,殿下竟然将乌达侍卫留了下来。”岑大夫道。
随即,他似是自言自语,低声将疑惑吐了出来:“乌达侍卫贴身保护太子,按理说,不是轻易不可离身吗?”
池明娇终于变了脸色,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宋太医上马追着太子而去,乌达侍卫也违逆命令,跟着一起去了。”
“乌达一直唯太子命是从,不可能抗命,”池明娇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您是说,太子将乌达留下,是为了保护宋春景?”
岑大夫不置可否,最后问:“您说,殿下对宋太医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太亲暱了?”
真是怕听到什么就来什么。
池明娇紧紧抓住黄木座椅的扶手。
迎袖从外头慢慢走进来,抬着头望了一眼端正坐在正中的池明娇,又瑟瑟低下头。
池明娇深吸一口气。
她端起面前茶盏来,喝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