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挺直鼻梁下一张轮廓鲜明的薄唇,玉色发带束起高髻,端的是朗朗如月,偏偏神姿。
“两位便是云台山来的道长吧,在下陈含笑,见过两位道长。”
陈含笑披一件海棠花纹月白袍,声音轻缓,活脱脱一彬彬有礼的陌上公子。
苏忘离朝他点头示意。
景湛只是挑眉打量着他,只觉这人惺惺作态,搔首弄姿。
“我也是今日薄暮时分才刚进门,还没坐稳。”陈含笑叹了口气,“但父亲从信里将一切都道明了,唉,真是家丑啊。”
苏忘离安慰道:“陈公子不必伤心,小公子这几日都待在房中,我已经将那间房设上结界,邪祟伤不了他。”
“那便多谢道长了。”
陈耀祖这几日看起来着实没有气色,整个人总是精神欠缺,浑浑噩噩。
他从朱红倚上站起来,朝几人摆摆手,“老夫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了,两位道长,影儿,你们也早日歇息吧。”说罢便走出大堂。
陈含笑作为陈家大公子,自然尽心尽力将两人送回东院。
“不知陈公子可有听闻镇上流言?”苏忘离似乎是在没话找话,闲聊着。
“偶有耳闻,但流言毕竟不可信,两位道长也就听听,图个乐子罢了。”
不得不说,陈含笑总是能将别人问的话很好的圆回去。
这般才华,屈身做个郎中可惜了。
“那两位道长好生歇着,含笑担心泉儿,这便告辞了。”陈含笑说完便行礼出了东院。
两人能感觉到,整个陈府都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苏忘离理不通想不懂。
他轻叹口气,不再去想,刚要吹掉蜡烛,便听到敲门声。
“师父,”景湛声音很轻,“你睡了吗?”
苏忘离懒得跟这皮孩子说话,也不知这人找他何事,便没好气地回了句,“要睡了。”
果然屋外没了声音,就在苏忘离一度以为景湛已经走了的时候,门外声音又响起来,“我有事想跟您说,师父。”
苏忘离别无他法,便将门开启。
只见景湛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进屋又将门关上。
也不怪他心事重重,换成苏忘离也是这么一副模样。
两人在这黑水镇待了已经有半月还多,除了来到第一天见过那穷奇之外,便再没碰到过它,也不知道那身躯庞大的怪物能躲到哪去。
自从岳想容和王生被害之后,那穷奇也再没出来作恶。
两人本是下来除妖,没想到却碰到了有人使“绝煞傀纵”这一禁术。
而景湛却比苏忘离多了件心事,他到现在都不知苏忘离怎么会懂“金佛灭魂咒”这一禁术。
“师父,你不觉得陈耀祖最近很奇怪吗?”景湛望着那豆大的烛火,烛火摇曳不停,像极了毒蛇腥红的信子。
“他儿子陈含笑马上就要连命都没了,而这陈耀祖天天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一点都不着急,要是换成别的人,自己四个儿子死了两个,这一个看样子也被恶鬼缠上,难道不应该哭天喊地的求我们帮忙吗?”
“......”
“师父你还记不记得陈九泉喜房内晕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景湛再无平常嬉笑表情,“他说他那两个哥哥到死都不放过他。”
“......”
“看来,这四个兄弟以前关系就不好。”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苏忘离没回答自言自语的景湛,突然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啊......”景湛一时反应不过来,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两人隔着木桌相对而坐,莹莹烛火在景湛深邃挺拔的五官上烙下阴影,同时也在苏忘离秀气冷漠的脸上打下阴影,两人面上皆呈现出烛火温暖的橙红光影。
苏忘离能清楚看到景湛缓慢眨眼时卷翘将睫毛下一双琉璃眸闪映点点烛光,景湛自然也是。
屋中静寂一片,只能听到两人缠绕在一起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终于觉得脸上被烛火烤的火辣辣的热,才错开视线。
“师父,你一点都不关心我,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才问。”景湛脸上尴尬笑着,语气里若有若无带点怨气,企图遮掩心中微妙异样。
苏忘离其实一直注意景湛的伤口,但碍于面子,不好问出口,直到今天看着景湛似乎还有些隐忍疼痛才鬼使神差问出来,没想到一句话出来,那么尴尬。
“师父不用担心,已经都好了,我皮糙肉厚的,那点小伤根本没事。”景湛瞧见苏忘离有些发红的耳根,耳垂在烛火中露出一搓白色绒毛,能看清其中血丝,薄的近乎透明。
第十七章 仙君不会低头?
“明早去问问陈含笑吧。”苏忘离蹙眉揉着额头,再也忍受不住夜深人静两人独处如此尴尬的氛围,柔声道:“去睡吧。”
这一夜,陈府东院万籁俱寂,梨花树枝光秃秃,四面寂静,偶有风声吹过,相对房中的两人皆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苏忘离不知是何时睡去的,迷糊中听到有人开启自己的房门,但他的身体却异常的沉重,想睁开的双眼却紧紧闭着,头脑昏沉,不知不觉睡过去。
待到苏忘离醒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晨光微弱的从十字窗中照进来。
看来昨夜做梦了。
他下了床,穿戴整理好衣物,熟练地将头发扎成高马尾。遂开启房门,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站在那棵光秃秃的梨花树下,背对着他。
苏忘离走近,景湛这才发觉,回过神转过身来。
等到苏忘离走近才发现,这些天来,景湛竟然又高了,竟高出自己快半头来,弱冠少年正值身形拔挑之时,长得也快。
“怎么在这站着?”苏忘离往后退了两步,望向那颗梨花树。
“刚醒,还没回过神,在这里冷静冷静。”景湛说的轻松自在,苏忘离也没再多问,两人便往院外走。
忽得见着一披绸缎扎发髻的女子,景湛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大夫人陈姚氏,“不是说要抄经诵佛百遍吗,这才几天就耐不住了。”
“陈夫人。”景湛朝不远处那女人喊了声,见她没反应,又扯着嗓门喊,“陈夫人!”
后院一片死寂,周围除了她们三人以外再无一人,景湛喊的声音很大,似乎带着回声,诡谲空寂。
陈姚氏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般,连回首施舍两位个眼神都不肯,摇着锦花裙摆,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两人一动不动瞧着陈姚氏进屋关门。
“这人怎么回事?”景湛嘴里嘟囔着,两条长胳膊伸展开,伸了个懒腰,像是要从一夜无眠的疲倦里伸展出来。
苏忘离蹙着眉紧紧盯住陈姚氏消失的方向,面容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线。
微风轻扶,像双玲珑纤纤白玉手欲拒还迎地扯着苏忘离冰丝云纹衣摆。
转眼间这天就要回暖了,眼看着立春远去,雨水将过,乍暖还寒,风里还带些冰冷寒意。
“两位道长怎么愣在这里了?”一道细腻清脆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珍儿姑娘。”景湛朝她笑着挥手打招呼。
苏忘离则是点点头。
陈府似乎各有各的事情,也没人管这两人,两人进了大堂要用早膳时,才发现满满一桌美食旁只坐着陈含笑一人。
陈含笑见两人来,起身朝两人打了招呼便又坐下。
景湛早就习惯了这里,直接坐下就大口大口吃饭。
诺大的堂前,只有碗筷相碰发出的清脆声和咀嚼声。
“你们兄弟四人以往关系怎样?”苏忘离似是漫不经心的问着,拿了块梨膏酥慢慢嚼起来。_思_兔_在_线_阅_读_
“这......”陈含笑愣了会,依旧缓声回答,“不瞒道长,三位弟弟关系向来不好,毕竟不是出于同一母系家。”
苏忘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景湛毕竟是个穷孩子,都说穷家孩子早当家,景湛虽仅有二十,但这人情世故比同龄人都要懂得多。
不是出于同一母系家。
这话说出来轻巧,可对陈耀祖这种富甲大商而言,又跟话本中的皇帝后宫有何区别。
皇后的儿子生来就和妃子的儿子不同,皇后母系生来尊贵,生出的儿子便是那实打实的皇太子,就算是个女孩也是身份尊贵的公主,而下.贱.妃子生出的孩子,就算是个儿子又有何用,将来能加爵封赏的都要拜天跪地烧高香了。
这陈耀祖家后院和皇帝后宫没个正经差别,将来陈耀祖一口气没上来,那这堆金积玉还不都进这陈含笑衣袋里。
到头来这老大倒是活的逍遥自在,当个大夫替人治病,而那三只金丝雀却是一个个排好队都归去西天了。
苏忘离倒是跟他这徒弟想到一块去了。
喝口雀舌润润口,伸手又拿起一块梨膏酥,怎么吃也吃不腻。
没过一会,陈含笑便娓娓起身,面带和勉淡笑朝两人作揖行礼:“两位道长,泉儿身体还未愈,含笑心中忐忑不安,先行一步。”
陈含笑说罢转身略去。
两人吃完便又去了那条细窄死胡同,依旧阵阵恶臭,但那摊烂肉和两个头颅早就被收拾干净。
除了斑斑血迹和一些不明碎渣残屑,几乎了无痕迹。
但镇中流言却是愈传愈烈,甚至编了首歌谣,连街边玩耍孩童都信口拈来。
岳家想容没妇.道,深夜私会面老板,结果报应终于来,双双被咬死,扯头颅,撕肚皮,吞内腑,咦~恶人有恶报!
再加上岳家布匹最近又闹出那些个问题,岳家一下子就没了顶天住,岳永林一瞬间便垮下去。
“师父,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景湛站在巷外朝里看着,一双细长明眸里闪烁点点星光。
“......”
景湛怎么说都是个想要师父夸奖的小孩子,以为自己这么来一句,苏忘离会点点头同意他的观点,这时他便可以接着往下说自己的观点,赢得师父赞赏的眼神。
可惜,他还是想的太多太好了。
苏忘离蹙眉,一双狐狸眼白着景湛,一脸看脑残的表情,“接着说。”
“......”
景湛觉得最近师父对他的态度缓和很多,人有些飘,心里便觉得他这师父会对他好些。
他想错了。
“......镇中流言肯定不是随便就起来的,虽然人都是随性走,谁说什么就跟着说什么,但这只是一部分。”景湛自认自己说的头头是道,句句是理。
苏忘离冷脸瞧他,心里不自觉有一阵暖流流淌。
眼前这人一年的时间里出落得英俊潇洒,看着他现在耍嘴皮的模样,再也没了当时刚见那样,像个被抛弃的流浪猫,浑身皮毛杂乱污秽,见到生人就呲牙亮爪。
现在的他,成长太多了。
苏忘离欣慰,心里开心的仿佛有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