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这个苏忘离可真是个宝贝。
苏忘离见点上蜡烛的是景湛,冲到嘴边的暴躁怒火顷刻间被凉水浇熄,消失的无影无踪,连点火苗星子都不剩。
他只觉得此刻再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只会更加懊恼,怕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召出“长恨”追着两人抽。
想到这,便又不自觉叹气。
唉,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师父对他而言竟然比放下面子还要困难千倍万倍。
苏忘离心中恼怒至极,也不愿让景湛瞧见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模样,转身拂袖,长腿迈过昏倒在地的两人,径直跨出门往对面那间屋子里走。
景湛眼疾手快要跟过去,谁知苏忘离后脑勺像是长了双眼睛,头也没回的朝他大吼:“你给我老实在这待着!”
犹如一只猎豹猛兽抵住这窄小的房门口,弓起腰朝景湛瞠目呲牙,凶狠暴劣,硬生生将景湛拦下。
景湛不得不站在原地,放于两侧的手紧握成拳,黒眉压低,牢牢盯住苏忘离的白玉身影,在苏忘离进门前不甘心的喊了句:“师父!”
嘭——!
回应他的是破旧腐朽木头房门狠狠撞上的声音。
景湛的那句师父夹杂着内心深处所有的隐忍与情愫,期期艾艾英勇无畏地躲过猎豹猛兽,忍受淋漓不尽的细雨,带上一颗心,热切又胆怯地向苏忘离直奔过去,躲过了苍穹,避过了明日,却最终硬生生的被苏忘离亲手挡在了门外,关在了心外。
苏忘离直到关上房门,鼻子都酸酸的,眼眶也是发热的,而心脏如同被扎上几把锋利刀子,越扎越紧,连拔都要命。
他不是没听到景湛的那句“师父”,只是两个字在此刻沉重到苏忘离根本无法承受,他第一次那么反感这两个字,那股怪异的光芒在心中越涨越大,越发明亮,他此刻竟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自私!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是景湛的师父........
只是师父......
苏忘离强迫自己将心中杂乱抚平,挥袖燃起房间屋台上的豆大烛火,橙黄暖光顷刻弥漫整个房间,腐朽烂木味被烛火香味冲淡,一双晶亮狐狸眸这才看清整个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只有一张与那间房一样的破旧方桌,房间深处,是一张积满灰尘的窄床,除此以外,便只有沾满积灰的墙上悬挂一幅字画,画纸看似已经在此垂挂许久,四角蜡黄卷边,纸张由浅白色被污垢染成灰黄色。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盯住飘逸隽永的黑字,薄唇轻启喃喃道。
就在苏忘离嘴中念出这首诗时,景湛在对面房间找到了同样的字画,连位置挂放都是相同的,若是几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两间房摆设位置一摸一样,简直就是在照铜镜!
此时,景湛也念出了灰墙上那幅字画上的诗。
“风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
一边声音清亮,一边声音低沉,两人声音越出房间于淋漓细雨中缠绵悱恻。
屋外绵绵细雨瞬间停止,微风吹拂的窗帘此刻屹立不动,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景湛听不到任何声响,转眼朝柳彻寒看去,柳彻寒如同假人一般定定站直在他身旁,凤眼盯住墙上字画,一动不动。
“喂,死疯子?”
景湛试探地碰他,却发现柳彻寒此刻如同一块坚硬巨石站立不动,整个身子僵硬不堪。
景湛察觉怪异,立刻伸手用力推他,就这般,柳彻寒直直躺倒在地,一双凤眸依旧睁着,连眼都不眨,仿佛他还在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副字画。
慌乱之中,景湛此刻心中所想的只有那袭白衣那双狐狸眼眸,心中这般想,也这般做了。
他转身朝门口跑要去找苏忘离,然而双脚踏出门槛,整个静止小院如同一幅水墨画立刻龟裂,杜鹃花被裂纹分割成碎段,霎时白光闪现,激的景湛下意识闭眼。
然而下一刻再睁开时,周围一切都变了模样。
一双鹰眼细眸四处扫过,两边高墙遮住亮光,四周阴森灰暗,小巷尽头还是那个黑胡大汉吆喝着卖包子,动作话语和刚刚一摸一样丝毫未变。
他现在竟然又回到屋舍外的窄巷里了?!
豆大雨点落到景湛高挺的鼻梁上,“刷——”便是一阵倾盆大雨。
景湛着急躲,眼前便是那间房舍小门,鬼使神差的,景湛想都没想便慌慌张张跑到屋舍房檐下避雨。直到跑过来,景湛感觉自己是在云里雾里,他明显感觉到。
他的身子完全不受他神识的控制!
怎么会这般?
景湛想着,心中又想起那个坐怀不乱从容不迫的翩翩白衣,苏忘离现在是否还在屋舍之中?
精神恍惚之间,小舍木门慢慢开启。
景湛只听到那平静似水的清冷声音在耳边响起:“这般大雨,公子很难前行,不如先到寒舍里来小憩一会,等雨停了,再行也不迟。”
景湛听到声音心脏顿时打颤,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身体终于像是听到他的内心乞求般慢慢转过去,那张清冷刻薄的面容映在景湛清明眼眸中,卷翘眼睫猝然抖动,面上无太多表情,但景湛内心却惊恐万状。
与他讲话之人分明是苏忘离。
苏忘离看见景湛心中也是一凛。
方才他念完纸上诗词之后便感觉一切变得诡谲怪异起来,他的身体开始不受他的控制自己移动到门口,伸出双手拉开木门。
甚至在看到门前高大身影时不受控制的自己说话。
看到景湛的那一刻苏忘离才发现自己应该是不知不觉中被这间屋舍里的东西偷走了胎光,在重复这个东西的念想。
那么,站在他身前的景湛到底是什么?
苏忘离心中警铃大作,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让步带他进来。
将景湛带进小舍后,两人这才注意到舍中本来已经开放的杜鹃花此刻在淋漓大雨中又变成含苞待放的模样。
苏忘离将人带进自己刚刚进来的这间房,便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笑着望向景湛,轻声言语道:“公子便先在此处住下吧,我今早刚刚收拾过的,还希望公子您不要嫌弃。”
“那就多谢你了。”景湛身体不受控制的作揖行礼道谢。
心里瞧着苏忘离那张笑脸有些发愣。
他师父刚才是......笑的?
师父笑了?
苏忘离笑了!
他见过苏忘离的各种神情,淡然,冷漠,愤怒,恼羞,刻薄,但从来就没有见过苏忘离那么笑过,他甚至见过苏忘离的冷笑和蔑视,但是,现在不同,现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可能是梦里的地方,这家占地很小的农家屋舍里,苏忘离对他笑了......
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眸里那么温柔,仿佛浸了一汪清凉澄澈泉水,闪烁星光之下涟漪渐渐波动,一条条涟漪,飘入他的心底,清洗他的心脏,将其中所有的污垢杂泥尽数冲澈洗涤,使他满心里都只能容下眼前这个人。
他的师父,白衣翩翩的瑶华仙君,正缓慢且有力的迈开轻扬的步伐一步步走进他鲜活跳动的心脏里。
那双微挑狐狸眸此刻微微弯起来,面露担心的看了看他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对他轻声道:“公子身上衣物全被淋湿了,且先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去房中拿些干净衣物于你。”
景湛点头应允。
苏忘离说罢便委身出了房门去到对面那间房里。
推门进去,苏忘离身体轻车熟路地去床边木柜中翻找衣物,而心中却在想怎样才能逃出这个念想。
本来他还不确定自己此刻到底是在现实中还是在虚无里,然而等他推门进屋,心中便了然清明,这间房中除了景湛以外本应还有柳彻寒和另外两个琉山雪潭的昏迷弟子。⑤思⑤兔⑤文⑤档⑤共⑤享⑤与⑤线⑤上⑤阅⑤读⑤
可此刻,屋中一个人都没有,所以苏忘离可以肯定的是,他此刻被困在这个东西的身体里充当他的胎光,这才是这个东西的最终目的。
他需要胎光。
看来他并不只是需要一个胎光,否则已经有了那两个昏迷的弟子的胎光,却还不满足的要偷他的。
身体已经找到衣物,面上轻松欣喜,将衣物宝贝般抱到怀里,兴奋的朝对面那间房迈步过去。
“公子,你快些换上吧,小心着凉。”苏忘离笑吟吟的将衣物递给景湛,景湛怔愣又礼貌的接过去,面带和缓笑意向苏忘离再次道谢。
苏忘离被景湛笑的有些心猿意马,耳根不争气的染上红,轻柔道:“公子于我,不必如此客气。”之后便走出屋伸手将房门掩上。
自己又抬脚走近书房。
进去之后苏忘离立刻察觉异样,心中那双剑眉压低,星眸眯起,这间书房同几人刚来时不一样了。
第三十三章 仙君动心?!
苏忘离清楚且明了的记得, 三人进入这间书房时是一股扑面而来的腐朽铁腥味, 整个房间墙角几处皆被雨水印染浸湿, 滴滴答答掉落混杂污泥的水珠,在地上形成一片泥水洼。
然而此刻,这间书房竟然变了个模样。
苏忘离倒是说不出有什么明显变化, 但是相比于刚进来时,要新鲜不少,明亮不少,干燥不少,屋外雨水纷杂, 气息潮湿, 薄雾氤氲, 但屋内确实干爽舒适,毫无半点腥朽腐木的臭味,新鲜空气中隐约夹带一丝烛火的朦胧香气,闻得苏忘离心中没由来的平静下来。
不对......
太不对了!
苏忘离从那丝香气中回过神, 方才的感觉依然在心中回荡,那般可怕,以至于他现在想起来指尖都会止不住狠狠颤唞。
匪夷所思!
方才他的神识竟然要与这具身体的意识融为一体!
苏忘离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寒冷,冷冰结成碎块将他火热的心脏渐渐缓慢而又不可抗拒的包裹住, 一寸又一寸,他仿佛可以听到冰火碰撞的狰狞声音, 如同热锅中火烧沸腾的热油被冰水猛然泼入发出的“嘶啦—”声, 声音跟随心脏跳动流入血液以至全身, 宛若被闪电劈过,浑身激流涌进。
不能这样,他必须要想办法!
与此同时,景湛已然换好干衣服,抬脚进来。
苏忘离应声转首望去。
原本的藏蓝色衣袍被脱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玄色银丝花纹窄衫,衣衫正合身,衬出他宽阔平直的肩膀,腰上藏青锦带缠的正好,恰当好处地将他腰间线条勾勒出来,随着他的移动,衣物下的肌肉若隐若现,一身普通衣衫却将他修长高大却不野蛮粗犷的身形刻画的淋漓尽致。
他就这般迈开长腿走向苏忘离,双眼带笑的看着苏忘离,宛若天空翱翔的雄鹰,桀骜不驯却又盛气逼人。
苏忘离就这般瞧着,心脏跳的又是那般快,仿佛有只年轻气盛的小鹿在里面横冲直撞不肯停歇